耳边循环着魏如萱的《香格里拉》，明明歌词跟云南香格里拉没什么关系，可我还是不由自主想起五年前，香格里拉的那个冬天，漫天的大雪和你苍白的脸。
那次是我们姐弟的最后一次见面，也是一次永别。得知你出事的消息，我们在大雪纷飞的冬天，翻越海拔3000多米的锅底山，一路踉跄着赶到医院，见到的是静静躺在病床上的你，浑身插满了管子。半年前在车站分别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的，甚至两天前还通过电话，转眼就昏迷得不省人事，小叔和婶婶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现实，直接崩溃了。你像陷入了沉睡一般，任凭我们怎么唤你，都没有回应。
多年不见，未曾想与你相见的场景竟是这样。当初得知你被外派到香格里拉，作为姐姐的我担心你这个半大的孩子，从未在高原苦寒地区生活过，能行吗？可后来的事实证明，小弟是个男子汉了，又圆又白的脸蛋儿，被高原上粗犷豪迈的风吹得有了若隐若现的高原红，且变得棱角分明，工作也渐入佳境。我跟你约好了，一定要到香格里拉来看你。在那个距离天堂最近的地方，我们约好一起去普达措、纳帕海、依拉草原……去看圣洁神秘的雪山，纯净湛蓝的天空，清澈见底的湖水，碧绿的草原，彩色的经幡，还有如导弹般排列着的青稞架子。我还想在清冽的空气里再次感受那日光倾城的温柔。
我先后到过香格里拉两次，那时正值夏秋之交，从没想到冬天的香格里拉冷得这么彻骨。空气愈加稀薄，路面结满了冰，我们有着不同程度的高原反应，从酒店到医院的这一段路，每天都走得小心翼翼。大伙儿渴望奇迹的出现，轮流跟你聊天，讲小时候的你，讲你未来的女朋友……然而，除了呼吸机的声音，什么都没有。最终，你的爸爸、我的小叔颤抖着双手，签下了重如千斤的名字。时间凝固在了那个下午，而你也定格在了永远的19岁。走出医院的大门，阳光刺眼，头疼欲裂。
从小看着你长大，儿时的事情至今历历在目。记得出生前，婶婶特别想要个女孩儿，所有的帽子、鞋子都是女孩儿的颜色，所以刚出生的你一会儿变成鹅黄色，一会儿变成粉红色，加上你洁白的脸蛋儿和一逗就笑的样子，我突然就有了大姐的样子，和你亲近起来。两手夹着你的咯吱窝，亦步亦趋的扶着你走路。四岁多的时候，你没上幼儿园，成天喜欢追在我屁股后面，大姐大姐的叫着，那时候，顽皮的我可嫌弃了，常常借着捉迷藏的名义甩掉你这个拖油瓶。再后来，你上学了，班主任正是我当年的班主任，老师常常跟我提起时而乖巧、时而顽劣的你。那时候的你跟所有男生一样，喜欢舞蹈弄棒，喜欢奥特曼。我周末回家，你总是一脸骄傲的拿出各种奥特曼卡片，如数家珍，我一直好奇着，在这些差不多的奥特曼里你是怎么认出他们的。
工作后再次见到你，惊了我一脸。原本跟在屁股后头的你个子噌噌往上窜，比我高出了一大头，嗓门儿也变粗了，嘴角有了若隐若现的胡子，一夜之间竟长成了小伙子。咱们聊天的时候，你变得腼腆了，常常是一问一答的开启话题、结束聊天。那时候，我在外求学、工作，你一直在老家上学，其实我根本就不了解你的世界吧。
那年冬天，我们在等待奇迹的日子里，曾在空旷的雪地上打雪仗，也曾沉默着走过你的宿舍。冬天香格里拉的郊外神秘而静谧，天地间一片雪白。纳帕海被层层冰面覆盖，不时飞起几只野鸭和黑颈鹤，依拉草原上也积满了雪，牦牛也都躲了起来。曾经，香格里拉对我而言是一切美好的存在，如今，却因你的离开变得刻骨铭心。飞机起飞又盘旋，香格里拉在我们的视线里，慢慢变成了小黑点。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的香格里拉。我宁愿相信，你的灵魂留在了鲜花盛开的香格里拉，这个传说中的极乐园，《藏地密码》里苦苦寻找的天堂香巴拉。
多年后的某天夜里，小叔一个人在老家的河边给我打电话，一个大男人在电话那头哭得稀里哗啦，他告诉我，今天是你弟弟的生日。我沉默了。平日里，小叔是个豁达乐观的人，我无法想象他是怎样度过失去你的那些日子。也许在静若无人的夜里，喝酒是最好的解脱，那一刻，不管再怎么撕心裂肺，都是肆无忌惮的。残忍的是酒醒后，身体麻木了，可脑袋还清醒着。这些年，我又一次到了丽江、大理甚至腾冲，却再没去过香格里拉。今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纳帕海的冰雪开始融化了吧，依拉草原的草也开始复苏了吧。小弟，很想你，在这个草长莺飞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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