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奇思十九)

电梯（奇思十九)

1

       言惜应聘的过程很简单，年轻的老板接过她的简历翻了翻，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就对她伸出右手：“欢迎加入我们。”不怪老板草率，哪家公司能遇到一个气质出众，双商皆高的美女来应聘都会很高兴，何况言惜年纪轻轻就有两年人事管理经验，聘了她，真是捡到大便宜了！

       第二天就坐到了这家小公司的前台。说心里话，言惜实在有点没反应过来。上周她还坐在独立办公室里，对着敲门的下属说“请进”。这周一，她就坐在这人迹罕至的小公司门口吹冷风，对着每天行色匆匆的老板恭恭敬敬说“您好”了，她甚至没没来得及记住老板的样子。言惜的办公位置正对着电梯门。

       客观地说，言惜现在算是背到了点子上了。和男朋友分手了，虽然不咸不淡那么久，分手也是必然，可是真正分了，仍然免不了失落心痛。情场失意，职称呢？唉！辞职那一幕犹在眼前啊！

   好色的上司恼羞成怒：“跟我对着来，你将来怎么打算的？去五个人的小公司做前台吗？”“就算去小公司做前台，也比和你这样的人渣一起做事强！”言惜甩甩头，去他的上市公司，去他的HR！辞职报告打印之前，言惜翻出了自己当年的简历，略作修改，顺手投了几家很小的公司----应聘前台----这不，第二天就有人招她了。这个老板看起来不苟言笑，每天忙得像陀螺，估计是没什么精力动歪心思了。

2

        杀鸡用了宰牛刀，言惜觉得做个前台，全当休养生息。

         几个星期下来，整个身心都处于双重打击下的复苏状态。这天中午大家都去会议室吃饭了，留守的言惜对着正前方的电梯门百无聊赖。看着电梯指示灯显示到自己的楼层：11楼，然后电梯门“叮”一声打开了。本以为有人上来，准备接待一下的言惜，错愕地发觉，电梯门对着自己，像一张惊愕张开的大嘴巴，里面空无一人。一丝若有若无的冷风从电梯里迎面吹来。

   眼看着电梯门合上，言惜已经寒毛倒竖！自己明明亲眼看到电梯是在一楼停驻了一会直达11楼的，然后电梯又到了15楼（可能是正巧15楼有人用电梯了）。就像有人从一楼上来，打开电梯门看了一眼又直接去15楼了。可是电梯里明明没人啊！

    言惜办公的地方是个两米多宽的工作台，坐落在一栋普通的写字楼里。租金便宜，采光不好，此刻头顶上的日光灯正散发着白惨惨的光，米白色台面被言惜收拾得一尘不染，微微反射着冷冷的色彩，左手边的角落里放着一盆好看的多肉，像一小盆塑料模型，自顾自清冷着。言惜面前是公司的便签纸，现在看去，连公司LOGO都像个神秘的符号。保持着刚刚站立起来的姿势，下意识握住了手中的笔。言惜不知道自己是该跑到办公区深处，还是从步行梯逃离。理论上讲，办公区现在空无一人，楼梯间更是怪事集中营，倒不如开阔的前台安全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电梯指示灯又显示11了，悦耳的“叮”声在言惜听起来简直就是恐怖片背景音乐，在她快要忍不住叫起来的时候，从指缝里看到老板面无表情地走出来，手里还拎着给她捎回来的午饭。

    言惜长出一口气，仿佛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第二天中午言惜死缠烂打，让同事们都晚点去吃饭，十二点半的时候，上行的电梯果然空荡荡地“叮”一声开了。同事们纷纷表示，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也不会大中午跑来吓人。只要言惜呼救，同层还是有很多人的。出这件事多半是有人按错键或者电梯按键接触有问题。大家的话让言惜释然了。

    时间久了，言惜慢慢也习惯了，有时很空闲，还会对着空荡荡的电梯满面微笑，说“欢迎来到XXX公司！”

3

    言惜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加了一个叫“一天一面”的微信好友。大约是刚刚开始前台工作的时候吧。那些日子为了躲避亲友的追问，言惜屏蔽了很多人。无聊的时候，会找些不相干的微信好友聊聊。

     言惜曾经自我反思过很多次，换一种方式会不会结局不同，毕竟自己奋斗了好几年才坐到那个位子。一天一面对她说，遇到性骚扰你不怼回去，害羞给谁看啊？如果从了那个禽兽，岂不是为了一份工作甚至一份业绩卖了自己？你忍心让如花似玉的自己被一份工作给睡了？言惜觉得他说得真对。

      言惜特意看了他的朋友圈，里面内容不多，大都是很小众的东西，比如自己亲手攀岩采来的崖柏，潜水意外收获的砗磲化石。看完言惜赶紧删掉了自己好多条逛街吃吃吃的内容，怕他看轻了自己。

     言惜说起电梯的事情，一天一面说，说不定有人想要每天去看看你呢？言惜打一个开心的表情，我真是魅力无限啊，都上演人鬼情未了了。一天一面说，你怎么就知道看不见的地方没人守护你呢？

      言惜没多久就被老板从前台“提”了出来，加薪加待遇，如珠如宝地供着。言惜是有那资本的，毕竟是正规大公司摔打出来的人才嘛。何况言惜是有职业道德的，在其位谋其事，每天拼了命压榨自己的劳动力。只为了对得起老板殷切的眼神。

   和一日一面联络多了起来，对方会不厌其烦地叮嘱她，要好好休息，女孩子嘛，没必要把珍贵的青春全拼了工作。言惜心里暖暖的，手上打过去却是，你不了解我的心病，被那个人渣欺负一次，职场上都有心理阴影了。言惜关注了一日一面的微博，里全是行业资讯，专业知识，很是精深。每天晚上言惜都会认真研读到深夜。

      曾经觉得小公司不会带给自己多大的提升，可现在言惜觉得小公司虽小，五脏俱全，接触到了很多之前没机会接触的事物，反而思路更开阔，更加能够举一反三了。公司也在言惜的协助下发展顺利，曾有人开玩笑说，言惜就是公司的贤内助，总后方。言惜不敢居功，老板却笑得开心。言惜第一次觉得，笑起来的老板，很有魅力。

4

     言惜最终还是决定要跳槽，一日一面多一直帮她疏导，她已经完全走出了阴影。公司快速发展让她迅速积累了大量经验，再加上一日一面微博里的东西，言惜觉得自己收获良多，元气满满！

  那晚她和一日一面聊到很晚，原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支持鼓励自己，没想到一日一面很沉默。临了，一日一面问言惜，工作这么久，这个公司就没什么值得你留恋的吗？

        有啊，当然有了，我们老板啊，虽然天天人僵得像木头，脸板得像板砖，可是他给了我机会，让我进步很多。可是我还是决定离开。

       发送了这段话，言惜刚刚开始编辑那句“再不走，我真怕自己会爱上他。”就见一日一面发过来一行冷冷的文字：“明天，你去前台工作。”言惜还没反应过来，一行冷冷的字又来了，“我就是木头板砖。”

      言惜的办公地点搬到了前台，她用一周的时间仔细做了交接。如今的公司已经步入正轨，人员也翻了好几倍，可很多人具体工作起来，不像言惜那么得心应手。

   渐渐又很有空闲了，言惜又有时间对着电梯打招呼。一个平淡的中午，言惜打着哈欠看电梯打开，然后低头做事，却发现清洁阿姨刚刚打扫过未干的电梯里，一行清晰的脚印笔直向着自己，因为水分并不大，越是靠近自己，痕迹越淡，脚印延伸了两三米就消失了。看着电梯已经继续上升了，看清这些的言惜已经吓得失了声。

       终于有人经过了，言惜才反应过来，第一反应是摸手机，发信息。颤抖得不成样子把信息编辑到一半，言惜才意识到自己是准备发给一日一面的。那一刻，失落竟然胜过了恐惧，言惜的泪就砸到了手机屏幕上。

     屏幕上却显示了一日一面的信息：到15楼来。

        想到空电梯大都会直接到15楼 ，言惜顿时毛骨悚然！死就死吧！言惜对自己说，未知的东西加上知道自己要离职的老板，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15楼竟然还没人来租！空荡荡的承重墙裸露着灰色混凝土。

     如果不是一眼看到了老板，言惜一定会转身大叫着跑开。可是言惜看到了老板，所以她吓得叫不出来也跑不动了！

        电梯间是统一装修的，和言惜工作的楼层差不多，电梯间外，混凝土墙旁，老板静静站着，他身旁，也有一个打开门的，空空的电梯！！

     5

      三天后言惜才恢复正常。有个身体像木头，表情像板砖的男人在她家门外守了三天三夜，差点被110带走。

       后来言惜开门对他说，我已经恢复了你回去公司忙吧，我原谅你了。

    关于那三天生病在家的原因，言惜的解释是，有个木头人想每天正面看看他却又不敢，于是发挥理工男的智慧，做了一面轻巧方便可折叠的镜子墙。就是一面看是伪装，站在另一面却可以像普通玻璃那样透光的那种。这个木头人把伪装面做成了正对言惜的那面电梯内壁的样子。只是为了每天从一楼出发，在电梯里布置好，电梯在11楼打开的时候看看独自一人的言惜。

     而那天准备坦白，方式是从电梯里带着镜子走出来，结果走到一半觉得不妥，又退了回去。叫言惜到15楼来，觉得那样更简单直观。15楼因为没有人住，一直是他解除伪装的地方。却没想到出现的地方太过突兀，把言惜直接吓晕了。

    一日一面的信息铺天盖地，既然言惜已经原谅他了，只是在问，言惜怎样才能答应做他的女朋友。

   直到言惜坐在500强的独立办公间，也没能给出明确答复。最后言惜觉得不能再矫情下去了。终于回了一条“有话直接说，有事直接办！”

   于是两个小时后言惜接到了前台电话。匆匆赶过去。这家公司的前台到电梯还是很远的，并且有两处转弯。此时从前台到电梯已经被两排红玫瑰隔出了一条道路，有个表情像板砖的人掩饰不住忐忑，捧着一大束玫瑰向言惜缓缓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