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菩萨到宫娥：中国“美神”诞生记（下）

上次的文章从菩萨到宫娥：中国“美神”诞生记（上）介绍了北朝菩萨像。初来中国的异域神祇，与我们印象中菩萨“应该有的样子”相去甚远。北朝之后，菩萨迎来了审美本土化的历程。

隋唐：丰满而柔和的圣象

隋初菩萨像的风格主要还是北朝的延续，直到盛唐，出现了典型的所谓“三道弯”风格，菩萨的头颈、上身和和下身呈现柔美的曲线。而这些菩萨面容丰满，肌肉匀称，玉指纤纤，眼底和嘴角含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她们微微眯着双眼，又似乎在冥想众生苦乐。

45窟，盛唐

这样的姿态，使人想到京剧演员讲究的“子午相”，要求演员面部、眼神、上下身和双臂朝向不同的方位，却达到生动而平衡的效果。何谓美人之姿，不同时代有不同理解，但是我们或许可以在中国历史中找到一条连续不断的脉络，来诠释什么是美。

梅兰芳剧照

莫高窟隋唐菩萨塑像的装束基本上承北朝，即袒露上身、披挂络腋或帔帛。隋代新出现一种内穿僧祇支的菩萨形象，僧祇支为梵语音译名，为一种覆左肩、坦右肩的内层衣服，本为僧侣服装。

159窟，中唐

冠饰种类越来越多且随意化，“三面冠”到了唐代以后渐渐不突出。不少菩萨像不戴头冠，仅束高髻，如敦煌初唐的204、322、203窟，盛唐第384、45、445窟。这些菩萨，头顶涡状发髻高耸，发丝分明，有的额发处勒一道缀满珠宝的发带。

384窟，盛唐

项圈、璎珞、臂钏等越发精致。有的璎珞甚至有双层串珠垂至腹部，或者三层珠网垂至两腿外侧。不过，中晚唐之后敦煌莫高窟菩萨像的饰品又趋于简化。

络腋或帔帛的披挂方式依旧较多，但是不再有胸前交叉穿璧式样，下面列举一二：

（1）斜披，靠近肩部打结

196窟，晚唐

（2）斜披，绕到胸前不打结

194窟，中唐

（3）胸前双层下垂。

420窟，隋

最后提一下衣服纹样。隋代菩萨的裙上出现了晕裥条纹、联珠纹等；盛唐以来，多各类团花、宝相花纹样。总体上，隋代以来，菩萨衣装上绘画纹饰的越来越多且精细，体现着不同时代的纺织纹饰潮流，也提示着我们，她们虽然是神，却穿着世俗的衣装。

神也是人用来观照自己的一个对象，神性或许是超脱的，关于神的艺术却必然是世俗的。

429窟，隋，联珠纹 196窟，晚唐，宝相花 194窟，中唐，柿蒂花

跨越整个中古时期，我们看到了菩萨像服饰和审美的本土化历程。面容、性别、艺术风格和服饰的变化，使得菩萨越来越像一位端庄美丽的传统女性。这同时也意味着，随着人性越来越散发出它的光辉，神变得越来越像人本身——因为人就是造神者。

当然，菩萨形象本土化的历程并未结束，这仅仅是一个开端。

直到以白衣观音为代表的中国本土菩萨形象自五代出现、宋代逐渐定型，菩萨逐渐演变成中国化了的仕女样式。

纳尔逊—阿特金斯艺术博物馆藏，水月观音图，宋

肃穆，神圣，秀美，安详，似有似无的微笑和凝视，美在时空中获得了永恒。从菩萨到宫娥，从神性到人性，古代画师工匠们以其灵巧的双手创造着中国的“美神”。

文：三桃一木｜风雅与风尚 原创｜未经允许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