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显得吃力,慢慢地往上爬。接连几个夜晚,整宿整宿地爬,从浑圆爬成了瘦瘪。精疲力尽之后,终于在清晨被云天吞没。
月亮爬上了天空当人们渐渐进入了梦乡,月亮开始爬上了天空,而我的长夜才刚刚开始。
起初,月亮是粉扑扑的,看不清她的脸。它先从楼顶探出来,身上仅系着一条窄长的云带。羞羞答答,隐隐绰绰,像是嫦娥姐姐没穿衣服。
才到十点钟,我的眼睛就开始打架。上下眼皮像粘合在一起,要抱着睡觉。干涩沉重,难以打开。步子晃荡,从这点看出我确实不善于夜间活动,或者说缺乏夜间活动的煅炼。
想躺下来好好睡一觉呢。这时我就不理解:食店各场所的那些人为什么还不睡觉,偏喜欢坐在一起吃喝聊玩,还劲头十足?当然我理不理解也不影响他们继续夜夜把酒言欢。
夜虫叫个不停,不分昼夜。特别到晚上唧唧唧就像在耳边,不知道它要表达个什么意思?夜因此倒变得深沉宁静又暧昧。池里有一二只蛙叫,不知道是公的还是母的?我觉得我好无聊。这无关紧要,我只知道它像人一样要说话,会在某个时候哼哼唧唧语无伦次,要疯要颠。池塘看似平静,尤其是在夜晚,实则满满的装着一股骚动。不信你看,夜灯掉在了池水里,忸忸怩怩,一起晃荡,我猜它们是要睡觉了,那么睡前做爱吧,掐指一算,明天正好双休呢。
我不关心别人的事,但也没办法阻止我的思想。我在半夜前用完宵夜,以便等零点前后困意来时好打会盹。遗憾的是,我总是习惯把自己躺下来才肯入睡。就像看书只能坐着,如果半躺着看,很快就会睡着。我就怪自己这个习惯不好,太僵硬,不灵通,不能因地制宜,不能就地发挥。
夜到了中段,不知从哪里就生出来大块大块的云。云色青中杂着灰,灰掺着蓝,蓝带着黑,一块乱哄哄像是要把光溜溜的月亮捉起来,看样子是耍流氓的前奏。月亮总是高傲,一边躲,一边跑。在云缝里时隐时现。有时出现在一层淡云身后,映出它淡淡的光晕,天空中就像是谁拧开了一把手电筒。
月亮机灵的斜着身子,终于像从一堆烂泥中挣脱,愈爬愈高。有两颗星星若即若离地跟随着它。云识趣的退去,露出一片黯蓝的天幕。这天幕清幽惊人,像掀开了裹紧女人的布兜兜,现出一片平坦柔软的肚皮。夜越发的宁静,街灯表现迷离,大地还在沉睡。
此刻脑子变得活跃,不断地像蜘蛛从屁股后面有吐不完的丝。有时间歇性地想起往事,那些古老的残破的零星的片断。发现人到中年后记忆会变得越来越短。半年,再长点也就是一年。超过一年就模糊不清了。中间段的记忆,好像被一层一层地掩埋起来了。
活着就是一种感受,在于身体各个器官分别或组合的体验。欢乐悲辛,快感和着各种人性的欲望。
三点后人们一般处在深睡之中,而我不得不使自己清醒。这个时候夜相当宁静,可以看几页书,或写几行字。
月亮已爬上了它西边的最高点,而升起的地方有了灰白色,黎明姗姗而来。
眼睛感到倦累,闭一闭老眼皮。很快,睁开之时,发现夜正在遁去,像一团雾被风吹散。大地正变得微明。
有那么一会,四仰八叉斜躺着,横斜歪扭,觉得自己像个奇怪的四脚樟鱼。蚊子不声不响地叮咬着樟鱼的脚裸颈脖。隐隐的痒,抓也不是挠也不是。就像失味变质的一盘豆腐,吃不是不吃也不是。还有鬼魅似的夜风,我见它们披着夜行衣,长长的衣角拖着地面,成群结队,穿街过巷。五点多,肚子咕咕噜噜,胃有不适感。这是身体对夜的抗议。忽地街灯啪一下应声齐灭了,再看月亮像融化在了一汪银白的水里,只剩一点点骨头的痕迹。
凌晨四点半,早起的鸟儿已开始了鸣叫。先是一两只,在某一个枝头。接着三三两两响应,在一排排的街树上。越来越密,越来越响,直到四下连成一片。声音愈来清脆,啼溜婉转。
月亮随着褪去了它的神秘,淡出了它的皎洁。爬了一夜,准备回家梳洗休息。
街上出现了三轮车,货车,河边有了早煅炼的跑步人,夜在宣告结束。东方泛起鱼肚白,粉红的朝霞轻轻的映在高楼的一角。
这整宿的夜啊,不平静的夜!月亮爬啊爬,爬了一宿,还只爬在天空的半个背上。河水影里光亮晃动,像化在了彼此的怀里,大胆的玩着暖昧;夜猫弓着背,高翘着尾巴,露出它的屁股,像吵夜的孩子般嚎叫。赤裸裸的情欲,夜漫漫的煎熬。凌晨五点,街灯摇摇欲坠,有一个衣着单薄的年轻女子走过,拖鞋发出哒哒的声音,一副倦容蓬松,像爬了一宿累乏了的月亮。她是什么人?她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想想这些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抬头望去,天终于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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