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6.16 雨 星期日
今生你留给我的只是一个越行越远的背影了。
背影
我记得我读6年级11岁的时候的事。
我那时候很瘦，特别的瘦，所以很多现在看似不可能的事，我都做过。那时我还是如4、5岁的孩子喜欢骑在爸爸的肩头，然后让爸爸从客厅走到卧室，逛到地坪，又逛进来，如此反复。爸爸总是笑眯眯的地照做。
大堂姐说：“你爸就差把脑袋剁下来给你坐了。”邻居平华叔说：“你是你爸用饼干喂大的，你一岁多，就带着你，你又闹得特别厉害，什么也不吃，你爸没办法，只好买饼干喂小鸡仔似的，一点点的喂”......
有记忆以来，我爸干啥都带着我，串个门聊个天，我都如影随形。直到大侄女可以跟脚了——不过这时候我已经30多岁了，也有了太多世俗的羁绊，没那么多时间跟着了，不过，回家第一句话必定是喊“爸爸”，倘若不在，那就是到爸爸经常去的几个邻居家找爸爸。
爸爸其实顺心顺意安享的时间并不多，最开始，我没钱，我只能隔三差五给带点爸爸爱吃的零食、糖果、糕点……他也要老说：“不要，不要”，其实无非是怕我花钱。等我在经济上稍有宽松想带他出去四处走走时，他又被妈妈拖累了，就连上个厕所都要快速一点，否则妈妈会四处找，然后说爸爸丢下她偷闲聊天串门去了。再后来他又心动觉得能放心把他老伴儿“丢给”儿子、媳妇看管几天的时候，自己身体已经不行了。
父亲和大姑妈
虽然，你这时已经病了，也知道去日无多，可在你爱着的90多岁的大姐前，还是风淡云轻，还劝慰着她，不要唠叨儿子的事情，我在一旁静听你们的东拉西扯，你的姐姐对你病之深一无所知
随着病情的加深，他衰弱得很快。周一到周四我都是能看到他的，随时就可以去看他，晚上陪他一起睡，所以对他的衰弱几乎看不到。但是周五到周日，我回家守着儿子，然后周一再看到父亲的时候，短短的三天，就会发现他又衰弱了。从开始的自己坐在靠椅上到坐在有扶手的椅子上，到坐上轮椅。由自己可以拖着凳子到坪里坐一坐，到需要晚辈们帮助拿凳子，到挪不动脚只能坐在轮椅上被推过来，推过去。进程之快让我措手不及，最后我只能把自己伪装成鸵鸟，每天和他说高兴的事或假装高兴的事——其实，我已经痛苦、压抑得恨不得每天拿一张苦大仇深的脸给任意一个人看，可是我不能，至少在他面前不能。他因为病痛难受的时候，我劝他忍耐，我说：“爸爸，我知道，我都明白，我都看得到，可是我没有办法，我不能替你，我不能分担，我都知道。爸爸，快了，所有的痛苦都会离你而去，你暂且忍耐……”父亲总是默然点头。有时心里十分难过时，他会很焦躁，发着脾气让我出去，然后屋外的我会听到他从胸膛里发出的压抑的哭声，80多岁的老人，病人，一生刚强忍耐的老人，一辈子为儿女，为妻子而活的老人，那种哭声让我觉得撕心裂肺的难受，尤其是半夜两三点听着他压抑的哭，不仅仅因为病痛，更多因为一些别的，因为他太清醒。他勉力保持清醒，他尽力不让照顾他的人因为他的病痛跟着痛苦，甚至尽量在无比病痛中自己强撑着做自己的事，比如擦脸，比如吃饭，比如洗澡。可这强烈的毫无间断病痛让他真的是力不从心，最后我跟他说：你是我爸爸，照顾你，是我应该的，如果有一天我也和你一样了，难道多多（我儿子）就不照顾我了，不给我洗澡换衣服了吗？我的将可能也和你一样需要照顾啊！他百般无奈地接受了。
在父亲弥留的这一天临晨5：10左右因为我的一句话：“爸爸，你忍耐十分钟，或者几分钟也可以，让我睡几分钟，然后我5：30就起床去上班了”。爸爸嗯了一句，轻声说：“哦，你要去上班了！”然后真的忍着巨大的疼痛，悄无声息了好一阵，我迷糊了一下，然后起床，当然没有真的睡到5：30，也就真的眯了几分钟而已。在爸爸不停地：“啊～啊～”声和拍打床和拍打自己身体任意一个部分中起床上班去了。
中午，嫂子打电话说爸爸可能不行了，我回去了，爸爸在迷厥中醒过来，又开始了微弱的拍打自己，手在空中有气无力的乱舞。晚上爸爸的大限到了。我失去了父亲，和爸爸今生的交集在2018年农历四月二十九日戛然而止。
和父亲在一起
旧日的时光啊
你如此模糊
又如此清晰如此
我心甚安，因为对爸爸我一直耐心，一直在陪伴；我心甚不安，因为从此以后我就没了爸爸，就算有下辈子，我们也会彼此不认识，缘分烟消云散。
这一段时间经常碰见这句话：“要好好地活着，因为我们会死很久”。而我却总是在想：不知道这尘世间到底是故乡还是他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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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忘了你
就在我年年不忘的过程中
忘记了你
和你与我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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