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里穷得够呛,那点粮食干脆不够吃,只能四处寻找野菜掺和着一点面子,糊弄着把日子过下去。那时总觉得山上没有不能吃的东西,扯一把,就可以往嘴里放,嚼起来,满嘴流汁水。
喝的汤里也就是放一点盐,漂着星点的油花,一家老小端着个碗把菜团子塞到肚子里。天天清汤寡水的,我们这些孩子的肚子就好像无底洞,怎么填都填不满,愁得大人只能皱眉头。
东侧邻居家劳力多,工分多,日子过得宽裕些。我们没有事就往人家凑合,因为邻居家经常烙煎饼。邻居奶奶非常慈祥,笑眯眯的,看到我们眼巴巴地瞅着,就从鏊子上揭下几张张,几番对折递给我们。还滚烫的,我们双手捧着,顾不上热,张开大嘴就塞。
那些年,我们这些孩子不知吃了人家多少煎饼,只知道闻着煎饼味就去了。
估计因为那时贪恋过度,现在只要吃上煎饼就有烧心的感觉,轻易不敢多吃。
生产队有个养猪场,在村外,边侧有几个土个子,埋着村子里走的人。
我那时也就五六岁,跟着几个大姐姐大哥哥一路跑跳着去了养猪场。
你说怪不怪?我们吃不饱,但养猪场还有炒熟的玉米豆在大锅里放着。我们看了,不管那一套,抓起来就往嘴里填,咬得嘎巴嘎巴的。
至今,还觉得嗓子眼里有那时吃玉米豆匆促带下的玉米须子。
临走前,我们每人又摸了一块豆饼,放到口袋里。返回的途中,时而拿出来咬一下,那个香啊,难怪猪也喜欢。
日后看余华写的《活着》,福贵的外孙子苦根在生病时,吃着福贵弄回的豆子,愣是吃死了。在那样一个困难的时代,吃饱了走恐怕也是一件极其难得的事情。
看到那一幕,不觉震惊!所幸没有那么奢侈的机会,否则恐怕也要跟着黄豆粒一起去了。
过年时,似乎不曾放肆地吃过糖,哪敢咬啊?家里买的那点糖要装点门面,放在一自制的容器里,来了客人比划一下,算是最好的招待。
条件好些的会配盒纸烟,大多都是递过去装旱烟的袋子,卷着用过的书本纸,吧嗒吧嗒地抽一气,也就罢了。
父母分发的几块糖,舍不得吃,揣在口袋里,摸来摸去,生怕飞了。到邻居家拜年,邻居给的,握在手里,恨不能攥化了。
读书后,因为离家远,我们背着几张煎饼去小学读书。到了冬季,第三节课下课,朝鲜族的同学就把饭盒放到了红彤彤的炉子上,他们带的馇子饭需要热热再吃。大多都是一点高丽大酱安置在饭盒的某个角落里,一旦碰着了热气,那酱香就肆无忌惮地弥散在教室中。我们这些孩子顾不上听老师讲课,简直不忍呼气。
吃罢午餐,条件好的,把从家里带来的土豆切成片,在炉子上烤熟了,和大家分着吃。一阵烟,就熟了,偶尔糊了,也没人在乎,抓到手里就吃,哪有吃了糊的东西不好的说法啊!
大草房子,几乎隔几年都要苫一次草。轮到我们家苫房子那天中午,我放学之后特意回了家,因为我知道,让邻居帮忙,肯定会做点好吃的。
果然,母亲烙了几张饼犒劳邻居,正在灶前忙乎,一脸的开心和幸福。
我眼巴巴地看着,恨不能涎水都要流出来。母亲掰给我一小块,用那种油纸包着递给我。我唯恐他人看见,揣到兜里,撒丫子一气跑到野外,放声大唱,“我们的生活比蜜甜”。
我读初中时,住在老寝室,生活很艰苦,汤里几乎没有油,吃的大饼子简直能粘住牙。估计是急眼了,某天半夜我们醒来,发现学长们已经偷着进了厨房,明目张胆地做了一锅白菜汤。
我们亲见,他们端着盛满菜汤的饭盒子表层漂着比往日多许多倍的油花,喝得哧溜哧溜的!
学校下面有个砖窑,我们趁着烧窑的人不在,也就把偷来的地瓜放在砖窑上埋好,等待地瓜熟了,去扒出来,躲到角落里美滋滋地吃。
搬到新校舍后,学校改善了伙食,一周吃一次白面卷子,每人定量,大概是四两,长方形的样子,不似今日这么白,却格外香。我们大多不舍得吃,装在饭盒里带回家去。自然也有馋得控制不住的时候,就狼吐虎咽地让那么好的东西瞬间进了肚。
到学期末的时候,食堂会做一顿猪肉炖粉条犒劳我们这些住寝室的孩子。大师傅看着我们递过去的饭盒,小心翼翼地每人一勺子,生怕丢了汤水。猪肉炖粉条油晃晃地安置在饭盒里,残留的水上尽是油花。
忘记了读初中的时候还吃过什么其他好吃的,唯独对猪肉炖粉条记忆犹新。
毕业之前的一个中午,我在外边疯够了跑进班级,一开门我就吓住了,不敢再挪脚:一个女同学拿着一个大虫子正往嘴里送。
我直纳闷,赶紧嚷嚷,班级的几个同学轰然大笑。那时我才知道还有叫茧蛹子的大虫子可以炸了或煮了吃。
到了师范,吃得好了,反而忘记了有什么好吃的了。
想想现在,似乎没有一样可口的东西,特别想吞到肚子里。大过年的,摸摸肚皮,不吃都是饱的!
难道美味真的渐渐走失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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