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桂花，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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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啊嚏!”木溪又打了一个喷嚏，这已经是今天的第N个了。不用想也知道，爷爷家的桂花开花了。

桂花是苏城的市花，一到农历中秋前后，整个城市大大小小的角落里，各种桂花都竞相开放。小小的，如米粒般的桂花躲在油厚的叶片下面，就像一个个害羞的小家碧玉。

一簇簇的桂花，散发起香味来却不似小家碧玉。就像现在，院子里爷爷年轻的时候种下的那两棵桂花树散发出来的香味，已经让刚下车子的木溪连打了几个喷嚏。

木溪不喜欢闻桂花的香味，她觉得太过浓烈，总是惹的她的鼻头发痒，忍不住打喷嚏。所以每年桂花盛开的日子，来爷爷家的任务她总是能躲就躲。

2.

爷爷今年已经八十六岁了，除了几年前得了海尔默兹综合症，身体其他都很健康。这两年爷爷的症状越发严重，从一开始只是对家里小辈乱喊名字，比如，一直对着木溪喊“阿丹”，而阿丹是木溪小姨的名字；渐渐的爷爷会对自己养的狗表现惊恐，每天大怒，谁家的野狗!想来那从小养在家里的汪星人内心肯定每天十万头羊驼呼啸而过!万幸的是，渐渐失智的爷爷从不乱走，每天只要收音机开着，足矣!

3.

“爷爷，我来了!我是木溪!”人还没进门，木溪先自报了家门，免得已经谁都不认识的爷爷一会儿把她当成她都不认识的某某人。

收音机里放在欢快的曲子，收音机旁，垂着头打瞌睡的，嘴角还留着口水的正是爷爷。

木溪犹豫着，是让爷爷继续这么睡，还是轻轻叫醒他，按母上大人的要求好好陪爷爷聊天。母上大人在家每次说起爷爷，就耳提面命，要多和老人家聊天，要让爷爷脑子和手脚多动动，这样对他的病症有好处。今天是她的陪伴聊天日。

还在纠结，爷爷咂巴了几下嘴，醒了。目光一如既往的有点呆滞。

“爷爷，我是木溪，你的孙女!”

……

“木溪，我是木溪，你记得我吗？”

“木樨，开花了!”

木溪，开花了？什么意思，木溪有点懵。顺着爷爷的目光望过去，哦，原来是说院子里的桂花开了。

“是啊，桂花开了，很香。”

“你最喜欢木樨了，我陪你去看花去!”

唉，木溪想爷爷果然失智的厉害，这话说的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的。谁都知道，她真心不爱桂花。

4.

木溪陪着爷爷缓步到了桂花树下，一时间，爷爷似乎失智的厉害，站在树下，一动不动，只是发呆。

木溪习惯了，平时的爷爷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的，所以她自顾自的说着，从儿时的趣事到最近母上和父皇出去旅游；从隔壁张姨儿子娶了媳妇到爷爷以前一个同事的女儿竟然是她现在的领导……

“木樨，甜的，你爱吃，我会做!”

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后，爷爷突然手脚利索的摘起来树上的桂花。

木溪虽然有点懵，可还是一起动手，一老一少摘起桂花来倒也是快的。她帮爷爷小心地把细小娇嫩的桂花收集在袋子里，虽然她弄不明白老人家要干嘛。

爷爷手脚很利索，麻利地拿着满是桂花的袋子走进厨房，找玻璃瓶，找白糖。

难道，他要腌糖桂花？木溪似乎明白爷爷想做什么。

厨房间保姆阿姨拿出了干净的大玻璃瓶和白塘，木溪和爷爷面对面坐在餐桌旁。

爷爷神情认真，一贯浑浊的眼珠似乎有了一丝清明。

“一层花，一层糖!”嘴里这么说着，手里这么做着。木溪想这个时候的爷爷哪里像海尔默兹患者，就像一个普通且健康的老人，一直这样该有多好!

木溪忍不住拿出手机给认真腌制糖桂花的爷爷拍了一张照片，她也不忍心提醒爷爷，他的桂花还没有晒干，做不成糖桂花。

一瓶糖桂花做完，爷爷高兴的像个孩子，一个尽地对木溪说“甜的，甜的!你爱吃!”

5.

一个月后，爷爷去世了，走的极其安详。

葬礼结束，木溪乖乖地陪父皇母上还有家里家里的其他亲人整理爷爷的遗物。

书房的桌子上压着一张纸，看起来是爷爷写的字，姑妈拿了起来，轻声读着。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梅定妒，菊应羞。画阑开处冠中秋。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

木溪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这首是李清照写桂花的一首词，小时候爷爷让她背过。

“写的是桂花!”木溪脱口而出。

没想到，本以平复悲痛的姑妈却又掉起了眼泪“这么多年了，妈妈走了要快20几年了，我爸一直还记得，原来他一直在想我妈!”

奶奶？木溪没见过，爸爸说，她还没出生时奶奶就生病去世。

“木溪，你知道爷爷给你取的名字什么意思吗？木樨花就是桂花，你奶奶生前最爱的花。那几年奶奶一直生病吃什么都没有胃口，只爱吃糖桂花!”

6.

糖桂花!

木溪翻出早前拍的那张照片。

木溪突然相信，那一刻，爷爷真的是清醒的。

木溪也相信，走的安详的爷爷肯定带着他特意准备的糖桂花和奶奶团聚了!

糖桂花，真的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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