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味儿的同学聚会

       

变味儿的同学聚会

        同学聚会，喝点小酒，唠点儿知心嗑儿，偶尔还能和曾经心仪的男生或女生见上一面，本来是件好事，可是近日参加的一场同学聚会却让我觉得味道怪怪的，至今让我倒胃口。

        张罗饭局的小夏是我的初中同学，也是我的闺蜜。她没有考上高中，早年离婚，原本住在我们老家的县城里，靠给小学生补英语胡弄俩零花钱为生，如今年近50，因生活所迫″嫁"到省城。男方是搞米面加工的，用过去农村的话说就是开磨米厂的，纯农民，以前在农村干，现在干大了，跑省城干来了。别看是农民，老精了，小夏搬来和他同居之前就对她约法三章:第一，每月给她1500块钱，她除了陪睡，包干一切家务；第二，小夏不能介入磨米厂的任何事，甚至连磨米厂都不能去；笫三，将来他要是″干"不动了，两人就散伙儿，各找自己的儿女养老。听起来好笑吧，估计你也笑不出来，世道真的变了，英雄不问出处，现在的有钱人就是这么任性。上学时曾经亭亭玉立、貌美如花、连农村学生正眼都懒得看一眼的镇里姑娘，如今居然被一个与自己从来不曾相识、没有任何共同语言、没有一点儿感情基础的农民爆发户以最廉价、最霸道、最无耻的方式收入囊中，不光她自己觉得不得劲，就连吾等昔日的同学都觉得颜面扫地，有人甚至把她的出嫁与电影《1942》中因饥饿难耐甘愿在大年三十把自己卖入娼门的星星联系在一起。然而，现实就这么残酷，没有工作，没有存款，没有暴富的儿女，想要生存，除此之外，她别无选择，况且如今的社会风尚早已习惯甚至欣赏这样的选择。

        小夏很念旧情，平日与同学交往甚密，虽然大家都有工作，生活条件比她优越，但每次聚会都叫上她，而她也乐在其中，尽管每次都或多或少受些冷落。中国人讲究礼上往来，在吃的问题上也不例外，尤其象小夏这样的，越穷越觉得面子重要，这次张罗饭局就是最好的例证。小夏的同班同学小红家在省城，家产万贯，前段时间听说小夏也“嫁"到了省城，为了表示友好和不嫌弃她穷，在她过生日那天找了个较好的饭店请她吃饭。作为回礼，小夏张罗了这次饭局，为了不让别人说自己小气，饭店也订的是小红请她的饭店，而且还特意叫上我等一些住在外地的同学，总共12人，日子定在周三晚上。

        同学中小夏跟我关系最好，彼此无话不谈。为了省点钱，她让我到时候早点去，帮她点菜，白酒别的同学带来，她只负责菜钱，计划控制在400元左右。不巧那天我单位有事走不开，其他同学到得又早，所以小夏临时决定让小强点菜。小强，警察也，平时吃啥喝啥你懂的，但考虑到小夏的腰包，他控制控制再控制，点了一些他认为既便宜又可口的菜。菜虽不多，但若要搁平时也够了，怎奈大家离省城太远，几十公里路跑来，早就饿了，结果没等大家吃饱盘子就见底了。这是小夏最不愿意看到的场面，她喜欢别人请客时盘子满桌、散场时还到处剩菜的感觉，今天是自己请客，盘子摆的不满不说，还个个见底，简直太丟人了，这怎么能行。于是，她让大家再点几个菜，可谁忍心对她下狠手，于是在她的一再劝说下有人又点了一个盐爆花生米和拌拉皮。尽管菜不够丰盛，但毕竟是同学聚会，酒桌上推杯换盏，有说有笑，好不热闹。当然，最开心的是小夏。俗话说，酒菜好备客难请，十里地赶个嘴不如在家喝凉水，要不是怕她多心，谁愿意大老远的跑省城来吃顿饭呀，更何况当天既非周末又非节假日，多数同学都是请假出来的。大家不但给她面子来了，而且场面很热闹，很happy，小夏虽然嘴笨，不会说啥，但酒量还行，端起酒杯就号召大家干杯，当晚喝了不少酒，那股高兴劲儿就崩提了。可高兴归高兴，结帐时傻眼了，消费了660多元，不知道是因为喝多了还是觉得钱花多了，我看她掏钱时手都有点儿哆嗦。进行到这里，大家本以为饭局散了，各自回家也就算了，没想到高潮才刚刚开始。

        当晚8点多，警察小强微信里告诉我，他还没到家就接到小夏的电话，问他菜怎么点的，怎么花那么多钱。小强一听气坏了，随口说道:"你没看见他家服务员都比别人家漂亮呦，他家菜可贵了，12个人花那么点儿钱还多?要是嫌多，算我请的，我拿钱″。这两人电话里你一句我一句，吵的不亦乐乎。气的实在没招儿了，他来找我评理，而且跟别的同学也把这事说了，小夏嫌钱花多了这点儿屁事瞬间地球人全知道了。小夏平常一天到晚就爱跟我唠个没完，碰上这种丟人现眼的事哪肯放过我。一会儿一个微信，整整跟我磨叨半宿，非逼我给宣判个谁对谁错不可，搞的我脑仁子都疼。磨叨就磨叨吧，谁让咱俩好呢，可这理我咋评啊。660块钱，小强说小钱，小夏说大钱，小强说嫌多他出，小夏说咱不差钱差理儿，什么理儿又说不出来。我的妈呀，这点儿破事竟然整成天大谜案，估计除了让曹雪芹把葫芦僧请来，没有人能搞清他俩谁是谁非。

        夜里，躺在床上我久久不能入睡，变味儿的饭局把我带回了遥远的过去。当年，我们正值青春年少，同在一个屋檐下长大，同在一个教室里学习，除了学习成绩有点儿差异，彼此都是好同学、好伙伴，谁比谁经济条件好点儿、谁和谁关系近点儿、来往多点儿自然是有的，但差距不是很大，亲疏也不那么明显，总体上都能够互相理解、互相关爱、互相照应，尤其象小夏这样的美女，当年男生哄还哄不过来呢，哪还敢欺负她呀。然而，随着岁月的流逝、世事的变迁和彼此境遇的改变，如今，大家虽然还能障于情面坐在一起吃饭，但彼此的心却越来越远了，更谈不上能够相互理解、彼此尊重。上学时，小强很能容人，很仗义，特别是对待女生，一向关爱有加，谁多说一句少说一句、咸了淡了都能担待。可是，自从当了人民警察之后，可能是天天面对罪犯或恶人的缘故，变得越来越霸气，脾气也越来越大了。她是你同学，又是个女生，说一句你菜点多了、点贵了，就算她不对，你谦让她一下、理解她一下就低人一等了吗?非得加一句嫌贵你拿钱吗?小夏在生活如此窘迫的情况下张罗大家吃饭，不管是出于爱面子，还是爱虚荣，至少说明她心里还有这些同学，大家为什么不能对她多一些理解，少一些潮笑和指责呢?她说她不差钱我不信，但要说她是因为多花点儿钱去向小强兴师问罪我同样不信。我了解她，平日里她很苦脑，很寂寞，只有与同学在一起相聚时，内心才能得到些许的快乐和慰藉。我猜她也许是受不了短暂的聚会之后留给自己的无尽孤独想找个人唠唠嗑儿，又恰好觉得钱花多了，所以想借这个话题找小强再唠五块钱的。可她哪里知道，小强何许人也，什么时候受过这个气，正所谓，“老子在城里下馆子都不要钱，别说吃你几个烂西瓜"，不是嫌钱贵嘛，老子有钱，我拿。这样一来，本来就拙嘴笨腮的小夏不会玩了，不知道说啥好了，结果诉苦不成，反倒整得满城风语，自取其辱。

        古往今来，同学之情，是一生一世的情缘，是世间最纯朴最真挚最恒久的人类情感。曾几何时，一听说同学聚会，我们就毫不犹豫地放下手里的工作、关上店铺的门窗、扔下待哺的婴儿，从四面八方聚到一起，回忆我们曾经激情燃烧的岁月，重温充满梦想的花样年华，追思刻骨铭心的校园往事，不管你地位有多高，存款有多少，在这里我们一律称呼你的大名，绝无尊卑贵贱之分。然而不知从何时起，同学之间人情薄了，关系淡了，同学聚会俨然成了展示仕途得意的舞台和炫耀个人财富的场所，表面上看虽然还是一派和谐，背地里却充满了功利和铜臭味儿。这种变味的同学之情，别说比不了管鲍之交，就连电影《老炮儿》里冯晓刚和许晴之间的关系都比不了。身为读过几天书的人，对于同学之情轮落到如此境地，我感到汗颜。

        事情过去一个多礼拜了，小夏仍然压力很大，对请客吃饭的事不能释怀。昨日微信里问我，以后她要是再张罗饭局大家还能来不，我思考良久，不想骗她，小心翼翼地回了她下面八个字:

        变味的饭局，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