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缘起
——人生中总有一些际遇,冥冥中早已注定,就算拐了弯,也还是会遇见......——
那一年,我一个人单人背包直闯丽江。
从广州到昆明,再从昆明到丽江,一路上我处处小心,不敢透露我是一个人去云南旅行。
到达丽江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我站在街边,看着陌生的街道,掏出临行之前同学帮我在网上搜到的丽江旅行攻略,上面有作者推荐的一家民宿,提供了联系电话和大概地址,地址我自然是不认识的,只能是依靠电话联系上然后再让房东给出租车指路。
“初生牛犊不怕虎”,是当时第一次远行的我真实的写照。在出发之前,就因为这篇攻略,我竟然百分百的相信和依赖,想也没想过能出什么差错......
掏出手机拨打纸张上的电话,没人接听,按下重拨键,还是没人接听......
连续打了几遍,依旧无人接听,此时的天色开始渐渐转暗,我抬头看看天,再看看周围,忽然感觉六神无主和害怕......
算是幸运吧,长途客车放我下来的地方是一条还算热闹的街道,看起来比较城市的样子。我看着不时从我身边经过的行人,心里稍稍安定下来,毕竟这里不是荒郊野外,我暂时应该不需要考虑人身安全的问题。
心情稍微平复下来之后,去哪里住宿的问题依旧在心里悬而未决。顺着街道走了一小段路,不停打量着街边的商铺,当终于看到有招待所和酒店的店招时,心里终于像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犹豫地站在街边,我思索着是否直接去投奔酒店。不死心的我看着手里捏着的攻略,那上面的文字依旧让我对那家民宿极为向往,于是我决定最后再打一次电话,如果还是联系不上那我就果断寻找酒店住下。
也许有些相遇在冥冥之中就是注定了的。当我最后一次拨通电话,在嘟了两声之后一个女声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进了我的耳朵里面......
到达民宿(那时候叫家庭客栈),女主人的热情冲淡了我所有的不快和恐慌,我迅速而简便地住了下来。
我选择了主楼一楼独立的单间客房,也是一楼唯一的客房,等于一个人霸占了整个一楼,主人一家三口住在庭院一侧的三间偏房里。
夜里模糊听到楼上有旅客归来的声音,疲倦的我并没有理会,一夜好眠。
2、缘待
——缘是一种结果,不管过程如何,它始终会在终点出现......——
第二天早上,女主人给我张罗好早饭,在我吃的时候给我絮絮叨叨说着丽江的景点,还告诉我楼上住的是几个外国人,其中有两个是日本人,还有一家三口的法国人以及一个德国人。我成了住客里面唯一一个中国人......
女主人还告诉我,那五大一小六个外国人一早就已经动身前往泸沽湖了,所以这两天一夜里也就我一个人住宿在客栈里了。
我在丽江城里城外徜徉踟蹰、流连忘返。玉龙雪山山顶的雪那时候覆盖的很厚,我在缺氧的感受中和中外游客享受着艳阳白雪;白水河的河水清澈欢快,清凉无比的感受让人心旷神怡;云杉坪我骑马登顶,远眺玉龙雪山的雪白身姿;在四方街旁边我傍着小溪在树荫底下(酒吧门口)闲坐,一杯咖啡、叮咚婉转的雪山之水配就的“音乐”,就足以打发一个下午......
那时候的丽江还没有现在那么多的游客,店铺也还没有那么多,我悠闲地在略显空荡的街上游走,时不时打量身边来来往往的游人,同时也接受着游人投来的目光。
在酒吧的清静下午,偶遇一个来自英国的动物专家,好像是从事野生动物保护和研究的,艰难地听着他讲述许多专业术语,我在心里纳闷那么多浪漫的跨国浪漫邂逅都是怎么来的,首先这语言关就是很大一道障碍啊?!
就这样半忙碌半悠闲地度过了两天,我以为我的丽江之行也就这样了,再悠闲惬意一两天就要挥手道别了。
那天的晚饭时间,我回到了客栈,品尝女主人的家常菜肴。那是一桌丰盛但不奢侈的典型家常晚餐,只不过成员比较复杂,一家三口的法国人,一个德国人,两个穿着木屐的日本人,一家三口的中国纳西族人,还有我这个中国汉族人……
热情好客的女主人把每一位客人都招呼得自然而周到。大家在一种温馨舒适的家庭氛围里捧碗举筷,轻松愉悦品尝着女主人精心烹调的菜式。
我至今仍然难以忘记这顿晚餐,一是那样的四国联餐体验实在是独特而稀有,二是女主人的厨艺确实太赞。
餐桌上我是最沉默而显得拘谨的一个,我毕竟是单人匹马来的,不得不对一切人保持距离和警惕......
两个日本人似乎英文比较差,并没有跟我交流,也没有对我表现出兴趣和问询。听女主人介绍,他们是两个从事影视制作的人员,此次到丽江是度假,已经在客栈住了半个月了,计划是住上一两个月的时间。
那时候的家庭客栈,位置偏僻一点的地方,一人一床位只需要15到20人民币每天,吃饭20元一天......因此我挺羡慕他们居然有如此充足的时间可以逍遥世外……
3、缘遇
——所谓的缘分,就是毫无来由的心有灵犀。——
由三张方桌子拼接起来的长条餐桌,就摆放在主楼一楼的一侧屋檐下面,女主人精心挑选的餐布和椅子显得古朴而温馨,有着田园的风味,又兼具了西方风格一样的就餐形式。我坐在围桌短边的一端,遥遥相对的是男主人,我的左边坐着主人家的女儿,一个已经偶尔可以帮助父母照看客栈的小学五年级女生。
而我的右边,是那个同样单人匹马出游的德国人,一个大男生。我一直没有抬头仔细看他的样子,依稀感觉和我的年龄差不多。
一群人在相对安静而轻松的氛围中品尝着女主人的好厨艺,当肚子也足够地享受了味蕾带来的丰盛,大家都似乎更加放松而愉悦了。
餐毕之时,女主人起身收拾碗筷,也停止了不时照应我的谈话。
旁边的德国男生开口和我打起了招呼,出于礼貌,我也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还有法国一家三口聊起来(尽管那时候我的英语口语还不是很麻利)。法国小女孩四五岁的样子,很沉默,也许身边都是比她大的太多的成人,她显得相当安静。
德国男生告诉我他叫Heiko,来自德国的一个市镇,具体名字我实在搞不清也听不懂,我只觉得德国是个好遥远的地方,跟我——也没有什么关系。
已经记不清当时的聊天内容和具体细节,只记得周围的人都逐渐离开了餐桌,而我戒备的心似乎渐渐消弭,因为最后我把手机号码告诉了他。
也并没有多聊(其实两个不同国度不同文化的陌生人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多聊的),就各自分散到了四合院的不同角落。
两个日本人坐在主楼一楼屋檐下的摇椅处叽叽呱呱地说着日语;法国一家三口在院子里挨个欣赏主人家种植的各种盆栽植物;女主人一家三口在西边的厢房里进出忙碌;德国男生Heiko倚在主楼二楼的木栏杆上或远眺或俯瞰;而我则在院子里边转圈溜达边也欣赏着不同的花草盆栽。
院墙外面是寂静的夜,青石板铺就的巷道上没有任何路人经过的声音。我巡视着夜空下的院子,感受着一片不同人种相处和谐的画面。
4、缘聚
——有时候缘分就是如此:突如其来、冥冥之中......——
(有时候缘分的解释就是恰巧: 恰巧那个时间遇上让你觉得意外和惊喜的人,恰巧那个意愿被正好赶上和满足......没有科学或者逻辑可以解释的事情,我们就只能归结于——缘分。)
第二天早上起来后,发现法国一家三口和德国男生四人已经离开了客栈,女主人告诉我他们已经启程回返昆明了。而两个日本人也一大早就不知去向,院落里又只留下了我一个中国女游客。
我在丽江城里乱转了一圈,优哉游哉打发掉了这次旅行的最后时间,于傍晚坐上了丽江返回昆明的大巴。夜里的山路十八道,我在摇晃和起伏颠簸的感觉中度过。
到达昆明,我在昆明城里四处晃悠。接近晚饭时分,我在热闹的市中心盘桓着准备找个地方填肚子。
抬起脚往餐馆走的那一刻,手机响起,是Heiko打来的电话——“无巧不成书”,而无巧也就没有了我们再次相遇的机会:他和法国人一家正好就在距离我不远的地方;而我正好就在一个非常好找的地方。
在一条很热闹的街上,我们相聚在一家餐馆里,来自三个国家的人聚在一起,引来了不一般的关注和打量,而AA付账的我们在其他顾客和店员的注视中坦然而愉快地离开。
人跟人的最初信任靠的基本上只有感觉,而在旅途之中,人会更自然地展现真实的自己。也许正是因为我毫无杂质的心思,让Heiko对我信赖和友好。
就餐中,当Heiko得知我第二天中午的火车回广州,他决定了跟随我坐火车到广州,再从香港飞回德国。
由于我住的宾馆距离他们所住的有点距离,而我的手机并没有开通国际长途,我无法主动联系Heiko,为免在火车站碰不到他,于是约好了第二天早上我去他所住的酒店接上他一起前往火车站。
那一趟火车之旅,一直在我的记忆里停留着一种纯洁友谊的温馨。第一次那么细心、像照顾一个小孩子,怕他在陌生的国度被骗,怕他迷路,一路上我们俩除了上厕所,几乎是形影不离的度过了火车上的28个小时!
5、缘续
——缘分的延续,其实总是人为的努力。——
由于是不同时间买的票,我们的卧铺分开了几个车厢。然而换位置的难题却是通畅无比:我对面的中铺上正好是一个很朴实的大哥,当我指着Heiko请求他换位置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然后扛着他那硕大的一个包裹跟着我们挤过各个人满为患的车厢,去到本属于Heiko的床铺......
一路上不停穿过各种人群,Heiko成为了焦点“明星”,那时候的中国,毕竟外国人的身影还是不多见。当有的人毫无顾忌地发出一阵惊讶和赞叹声,Heiko一脸的困惑,迷惘地看向我。我忍不住笑,转述给他这些中国人对他的评价:“哇外国人”......“这小伙子长得好帅呀!”......Heiko释然而无奈地也笑了。
我们的下面和上面,是一群团体出行刚刚工作不久的年轻男女,他们带着好奇询问我们,却碍于不会讲英语而无法和Heiko攀谈,于是就不停地“轰炸”我:他哪个国家的?是你男朋友吗?你们怎么认识的?他为什么来到中国?......
我回答了一些之后已经不胜其扰,于是后来就基本上躲在我的(中铺)位置上。对面的Heiko也大多时间都躲在位置上,我们俩时不时交谈一下,有时候我告诉他下面的人在说我们什么,有时候我们瞎聊,甚至聊到了日本和德国在战后的态度、以及目前中国人对日本的态度,他表示其实他并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中国人如此“仇恨”日本......同为侵略者,但德国现在并没有被曾经敌对国家的人民“仇恨”......
后来,我打开随身听,听着我存储的音乐,他好奇地拿了一只耳塞也听着中国的流行音乐。那个画面也许确实很让人遐想和“浪漫”:我们的头向着一个方向平行躺着,长长的耳机线跨过空中,一头在他那边,一头在我这边,我们俩安静地听着音乐......
此情此景正好被下铺打牌的一群人看在眼里,于是我就听到了她们在窃窃私语:你看他们那么要好和熟悉,不是男女朋友是什么,还说不是......
听到她们的评判,我才猛然发现我们的行为和场景确实太“暧昧”,我尴尬地看了看Heiko,而他似乎也听懂了这些话,把耳塞还了给我不再听音乐......
我们始终像一对很好的朋友一样,很自然地交谈、相处。当时的我,有着别人无法理解的天真,我丝毫没有怀疑过我们俩之间仅止于一份异国的纯净友情。
6、缘散
——缘分的结局,未必是好也未必不好。——
漫长的路途,我和这个萍水相逢的德国人朝夕与共、形影相随。多年以后,遥隔千山万水的两个人都依旧还在对方的联系名单之中,虽然也许几年才发一个问候和回复,但是这份淡淡的友谊始终还在彼此的记忆中留存着一点模糊的影子......
从昆明到达广州,我帮他找到酒店、探访清楚去香港的大巴时间和位置,之后就告别了。
我回到朝九晚五的工作当中,没有再想起他,也以为自此一别也就今生不会再有机会再见了。
分别后的第三天上午,接到了他的电话,说他已经逛完了广州城,准备动身前往香港回国了,临走前希望能一起吃顿饭作为告别。
我答应了他的邀请。下班后,我们在最具标志性的中信广场大楼下面约见碰面。挺佩服他的机灵,在语言不通的国度和陌生的城市,总是并不那么费太大力气就能找到我们约定的地点。
在一家东北菜餐馆里,他坚持按照中国的习俗——由男的独立付账买单——请我吃饭。于是我也只点了一些特色又不贵的菜式,坦然地接受了他的宴请。
他说感谢我一路上给予他的帮助和指引,他邀请我有时间的时候前往德国旅行,他可以帮忙在德国开出邀请函......
我礼节性地感谢着他,但其实心里却带着点不以为然的好笑:德国——对于我来说,实在太过遥不可及,我也没有任何的信心、更没有任何的欲望去到那个国度旅行......
临别的街头,我准备和他分头叫车各回住地。一棵高大的树挡住了路灯的直接照射,他说,是我让他更加的喜欢了中国,也是我这样一个PURE(他用了这个词)的中国女孩让他这次的旅行充满了美好,让他对中国女孩的看法(从新闻里和道听途说里知道的一些)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我庆幸那棵树遮盖了明亮的路灯,让我的脸在不明亮的环境里看不真切,否则我一定会难为情的满脸通红,不过我听出了他话语里的真诚,我也很自豪我作为中国女孩的代表给了他一个如此美好的印象......
看着他伸出的道别的手,我也为这样一份跨国的友谊而心里感觉愉悦。当他轻握住我的手,竟然顺势把我轻带了一下,而当我向前倾斜的时候,他迅速而带着一种西方国度的绅士意味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拥抱了一下我的肩膀......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松开了我。也许我的尴尬和有点被惊到的样子让他有点局促了,他声音低缓地说着什么,而我有点发懵地只想尽快告别......
在短暂而有点尴尬的气氛中,我们挥手道别,从此千山万水,这份友谊一直只若即若离地珍藏在我们极为简洁而普通的电子邮件里面......
那一年的九月,台风肆虐香港,他竟然打来国际长途,询问我所在的广州是否安然、我是否安好......
一年之后,他和朋友结伴再度旅行中国的四川、陕西等地,当他特地经过广州希望能够再和我见面的时候,却非常不巧我其时正在厦门出差,于是我们错过了再次见面的机会,而自此之后,他也再没有来过中国......
世间上所有的遇见,都是一份缘。而我和遥远国度的Heiko得以相遇,是机缘巧合,也是我此生也许最为美好而纯净的一份异性友情。有那样一种似有若无的异性朦胧,却在心的纯净里成为一份经久永恒的情谊......
祝愿那最美年华里、最好季节里曾经相遇相识的我们,在岁月里各自静好、各自平安!
【故事说明:正好看到征文活动的文章,正好忆起快被岁月磨损了的一份记忆,正好到了喜欢回忆的年纪......于是提笔写下我和他在久远之前的一份相遇,一份属于那个年代、源自那个浪漫美丽地方却很纯净的跨国友情:2001年的丽江,第一次从德国到中国来旅行的他,和第一次背包远行的我,年龄相仿,恰好同住一家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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