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即是空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
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 《妙色王求法偈》
1
双亲赶来时，小光忽然跑来，和我一起出门迎接。
他比我先喊人，甚至狗腿地接过了父亲手里的行李箱，一边走，一边说，家里早就备好了饭，只等你们来。
我被母亲牵着，走在后面，没有说话。
在得知父母要来时，我哭了一场，委屈极了。
今天也很早就在门口等着。
当看见双亲自远处走来的身影时，我的眼眶忽地就热了，可没等我喊人，小光就跑了过去。
他虚伪的样子真让人恶心。
他在表演，假殷勤。
他怕我先说话，对他不利。
他怕父亲知道真相后，打死他。
很明显，他的计谋成功了。
父亲对他的亲近很满意，俩人说说笑笑地走着，有问有答，像亲父子一样。
母亲也摇了摇我的手臂，示意我快收起自己的脾气，马上要进婆家门了。
自结婚以来，在双亲眼里，他什么都好——
周到，稳重，又孝顺，关键是脾气好，什么事都听我的，把我惯得没个边儿。
反倒是我，脾气臭，说话不过脑子，没眼力见儿，不会心疼人，不是个会过日子的女人。
他们肯定以为，这次吵架，又是我的不对。
可这次，真的不是我的错。
2
父母不知道，我结婚后变化有多大。
以前家里杀生，我都跑得远远的。
有时好奇走上前看，父亲都会让我站远一点，别让血溅身上了。
父亲连杀鸡都不让我看，结婚后，婆婆却让我掂起了菜刀，杀鸡刮鱼，拔鸡毛，开膛破肚，抽气管，处理鸡内金。
公婆说，没有不会做的，学了就会做。
我一直都在学习，那些在娘家没做过却在婆家必须要做的事。
我一直很听话，从未说过不。
可我没想到，他们无耻到这个地步。
小光，他们一家人，一直在背着我照顾另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怀了小光的孩子。
所以那些我忍着恐惧处理干净的鸡，最后都变成了那个女人桌上的补品。
所以家里那些吃了一顿又一顿，热了一次又一次的鸡肉，都是那个女人吃剩下的。
我却毫不知情也心甘情愿地吃着，并且愚蠢地觉得，自己处理的鸡，就是比别人处理的干净，做出来的就是好吃。
现在想想，我可不就是天下第一愚蠢之人，可笑之人。
3
起初在看到小光和那个女人散步时，我还以为是他的哪个怀孕的堂姊妹，可下一秒，他们就亲上了。
我站在原地没动，大脑里一片空白，看着他们越走越远。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抽气声，我才回过神来。
是婆婆，手里还提着饭盒。
所以根本就没有打工回来，无家可归的同宗亲戚。
婆婆也不是在乐善好施，而是在伺候她那未出世的小孙孙。
我要做什么？我是来做什么的？我是听婆婆的话，出来喊人吃饭的。
我一直都很听话，想到就做了——
我把手围成喇叭，放在嘴边，大喊道：
刘晨光，回家吃饭！
那边的人影顿了顿，婆婆也不敢动，我扭过头就走了。
4
那天，小光没一会儿就回来了，婆婆在饭桌上也不敢说话了。
哪天不是我做好，盛好饭菜，摆好碗筷，才喊他们吃饭的。
就连饭盒里的肉，都比我碗里的多，长辈么，辛苦了大半辈子，回家了连家门都找不到，多可怜。
我拼尽全力，攥着发抖的手，忍着没去掀桌子。
只是从那以后，我不再做饭，也不再吃那个家里的一粒米。
我不想说话。
我在想怎么才能让自己干净回来。
我总觉得恶心。
小光每次出现，我都觉得恶心。
之前我还以为他终于想要孩子了，无比配合他。
所以他碰我是因为那个女人不方便，我只是个泄欲工具。
他一直都很想要孩子，只是不想要我生的。
他侮辱了我，玷污了我的感情。
我也不想动。
我像奴仆般伺候过那个女人，我折辱了我自己。
为什么不曾怀疑过，因为我隔几天就被小光按着做，我以为我们做的是爱。
他做完埋在我肩颈喘气平息的时候，我还在幻想，一个院子里，多了一个走路摇摇晃晃的小孩子，会是什么情景。
我一直恶心，一直想吐，总觉得身体里还有他的东西，肚子里还有那个女人吃剩的饭。
5
可笑的是，公婆并没有给我一个解释。
婆婆依然在给那个女人送饭菜，再不避着我了。
起初小光还劝过我，让我吃饱了起来打他，可看见婆婆拿回来的饭菜，又去紧张那个女人吃进去多少。
四天后，小光给我父母打了电话。
我接了父母，看见桌子上的鸡，向外走去。
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
不要父母来给我收拾行李了。
不要当初的嫁妆了。
我不要再吃鸡了。
不要再看见小光虚伪的笑脸了。
不要再看见他们一家人了。
我想走回娘家。
走着走着，有个楼，我就上去了。
我躺在楼顶，看了一会儿白云，头也越来越沉了。
恍惚听到，父亲的吆喝声，母亲的呼唤。
母亲哭了么？父亲知道了么？
我趔趄地站起身，向前走去。
6
我想告诉双亲，别吃饭了，我想回家。
我不想父亲打他脏了手。
我不想母亲担心我。
但我看不见路了。
我一步又一步地挪着。
终于，母亲找到了我，她哭着喊，娇娇，我们回家，你别动，母亲这就带你回家。
回家？回家好啊，不吃鸡肉，不用拔鸡毛，只是，我还可以回头么？我还能么？
我想回头看看，却坠了下去。
后来，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我肚里有个孩子，他说妈妈别怕，既然爸爸不爱我们，那我们就一起走吧，你还有我。
爱？我不要再爱人了，谁也不要再来爱我了。
我不想连累他，他却让我信他一次跟他走。
他牵着我的手，我忽然哪里都不疼了。
我还梦见，那个女人和小光都变成了鱼，我一次又一次地把她拎起又摔下，小光心疼她，把她吞进了肚子里。
我把小光拎起又摔下，只一次，小光的腮泡和那个女人的鱼籽都被摔了出来。
白的晃眼，籽多的让人恶心。
一个梦而已。
我还是希望梦里的她能醒过来。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澈，净无瑕秽。
——《药师琉璃光本愿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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