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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山是清水乡的大户。他家祖上开过布行,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布商。到了刘大山这一辈,布行生意渐渐没落了。刘大山关了布行,靠祖上买的几间店铺收租生活。加上祖上积留的钱财,日子过得也很红火。
刘大山这人生得细细高高,看着斯斯文文,其实心眼挺多,还喜欢与人争长短,非争到赢不可。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他这个性子,一般几句话就不肯再跟他争论下去了。一则,刘大山有钱,乡亲都不大敢惹他;二则,刘大山骂人有一股狠劲,他又读过书,骂出的话不带重复的。谁接他的招,那就是找气受。
这一年,刘大山家要扩建房子,请了几个外乡人来帮工。外乡人手艺比当地人手艺要好,没多久青砖绿瓦慢慢显出了样子,远远看着,那规模,真是阔气。
大家咂咂嘴,议论着刘家的富足,羡慕又嫉妒。
就在屋子快建成的时候,刘大山跟外乡工人起了争执。原来刘大山嫌横梁放的位置偏一点,非要人家把横梁再挪前一公分。
但是按照刘大山的说法,很多活儿又得翻新了,翻新可不比建房容易。又要拆又要建。麻烦得很。
于是两人争论起来。外地人哪里是刘大山那张嘴的对手,没几句话就败下阵来。工人说,罢了罢了。做完这个活,再不接你们这里的了。
原来的如期完工,就这样延迟了两个来月。工钱还是原来的样儿,一点没变。外地人领了工钱气愤地走了。
刘大山一家选了个黄道吉日住进了新房。
后来,有人问刘大山,你就不怕人家给你使绊儿?这么骂别人。
刘大山不以为意,不就起个房子嘛,哪有什么事儿。他们做不好的自然要翻工了,再说钱可一点也没少给他们。
那人看他一点也不在意,摇摇头走了。
刘大山在新房子里住了两三年,啥事也没发生,乡里人也不再嚼舌了。
又过许多年,刘大山的一双儿女长大了。女儿嫁给了邻乡一个商户,家境殷实。儿子聪明伶俐,还在念书,大伙都说,这可是秀才的料啊。这些话传到刘大山耳中,非常得意。
有人说,刘大山这房子地儿好,听说那个位置可是当年他祖父请风水先生看过的,是出人才的宝地。
一时间,大家又议论起了这房子,把这屋子说得天上少有,地下无双。刘大山听在耳中,自然高兴得很。
2
哪知,这种高兴没多久,刘大山生病了。
本来是小小的风寒,可偏偏找来的郎中放错了一味药,差点没要了他老命。事发后,朗中悄悄逃走了,天大地大,要找郎中,可难了。刘大山只得自认倒霉,这事便不了了之了。
从那以后,刘大山的身子便一天不如一天了,本来细瘦的身子越发像根棍子了,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地,让人觉得有几分可怜。
身子的虚弱让他没了往日的威风,说出的话再没有了往日的菱角。乡里乡亲直摇头,这身子,恐怕没几日了。
刘大山死得悄无声息,那一夜如果不是他夫人呼天喊地大哭大叫,大伙儿还在睡梦中呢。晚上,他夫人早早伺候他睡觉,晚上上夜起来看他,发现没动静了,才知道刘大山的魂不知何时被勾走了。
刘大山的丧事办得热热闹闹。可见家底还是有些的。他女儿回来奔丧,从村口就一步一跪哭着进屋,旁人都拉不住,当然人家也是假意儿拉。乡里有个老规距,凡外嫁的女儿回家奔丧,都得从村口一步一跪到家门,这叫:孝亡灵。
刘大山出殡时,他儿子刘宝弟在棺木前面捧着香灰炉,那炉子代表着死者有后的意思。边走那眼泪扒拉地往下掉,半大小伙子,没了亲爹,哭得惨惨凄凄。
刘大山没有什么亲戚,只有一双儿女送他,虽然请了许多敲锣打鼓的人和哭场的人,看起来热闹,到底还是流露出几分凄凉。
刘大山走后,家里就剩孤儿寡母了。但他家有钱,日子过得还算殷实。
刘大山在世时,对儿子挺严格的。他不像别人一样,对唯一的儿子爱若珍宝,要是刘宝弟做得不好,棒棍伺候。所以刘宝弟对他爹是又怕又敬。
现在刘大山死了,刘宝弟像脱了缰的野马一样,任他驰骋。
一个人要一直学好,没有人在旁指引和管教挺困难的,但是要学坏,只要别人一两句教唆就够了。
刚开始刘宝弟只是逃学去玩,慢慢地不爱学习了。干脆跟他娘说不上学了。他爷爷也没上过几年学,还不是把家里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他爹读过书,但是也没撑得起家业。
他娘本也不是那种能做主的女人,刘大山在的时候,听他的,刘大山死了,便从子,这是老来的规矩。再说她也拗不过唯一的儿子,只得任他为所欲为。
3
就这样,刘宝弟呆在了家里。无所事事的他,很快结识了一群朋友,这些人都是乡里没事做,胡打胡闹的人。用大伙的话说就是狐朋狗友。
其中有一个人跟刘宝弟说,兄弟不是想做买卖吗?我倒有一个好地方可以让你施展拳脚。
刘宝弟正愁没事干,一听这话,立马来了精神。
那人见刘宝弟有几分意思,便悄悄带他来到一个地方。一进门便听到人声鼎沸,喝九幺六的,原来是一个赌场。
刘宝弟从来没有进过赌场,自然觉得新奇。看到赌桌上堆满了银票,四周围着的人都疯狂地呐喊着。有个人把别人跟前的银票全兜罗到自己跟前,原来这个便是庄家,赢了全部人的钱。那堆钱,让人看着眼红,心慌。
钱最容易引发一个人贪婪的本性。
刘宝弟转了一圈,跃跃欲试。
虽然是生手,一场下来,赢了不少钱。来回了几次,竟没有一次输的。可把他乐得,这钱来的真快啊。
自这次赢钱后,刘宝弟心里就琢磨了,不如赌博赚钱来得快爽。
想着自己一连三次都在赌场赢个底朝天,大伙都说他赌运好。那可不是嘛,别人都输得哭天喊娘的,就他赢得钵满盘满。想到他娘看到他拿回一堆银票回来时,那惊喜交加的表情更让他下定决心赌下去了。自然,他没敢跟他娘说是赌场赢回来的。只说是跟朋友做买卖得的利钱。
赢了几次,让刘宝弟膨胀起来了,赌的金额越来越大。可惜他的赌运似乎也就那几天,随后,他赢回来的钱很快又输了给别人,直到精光。赌场是个现实的地方,没钱,就得一边去。
红了眼的刘宝弟跟赌场借了一笔钱,想把之前输的再次赢回来。哪知,连借的钱都输进去了。
这回赌场不肯再借了。
刘宝弟无法,只得回家来。
一定要把钱赢回来。一整晚,刘宝弟一直在想输掉那些钱的事儿。想到本来属于他的大把银票生生落到了旁人手中,可把他心疼得整夜睡不上个好觉。
可是手头上没本钱了,怎么办呢?家里的现银都归他娘管着呢,得想个法儿骗些钱才成。
早早起来,他就找他娘诉苦,说生意上有些失误,需要些钱周转一翻。他娘没有怀疑,拿了一笔钱给他。
很可惜,这笔钱还没有捂热,又到了别人的口袋。
4
赌钱的人都有一个共性,越输越想赢回来。刘宝弟也是这样。前前后后输了几千两银子,这可不是小数目。这钱,必须要赢回来。
可是他知道他娘不会再继续给钱他的,几天时间,他已经从他娘手中拿了不下上千两银子,再找他娘要,他也没胆儿。
好在有人给他出了一个主意。家里不是还有几间店铺嘛,干脆把店铺抵压换钱。刘宝弟犹豫了,但经不住旁人劝,说不定这次就回本了呢?商铺只不过是临时抵押的,到时还不是属于他家。
刘宝弟一听,有道理。就这样,跟赌场写了字据画了押。换成一大叠银票,继续开赌。
这一次,手气不错,赢了不少钱。他想走,但是人家不干了,嚷着再跟他赌一把。
但是接下来又开始输了。急红眼的刘宝弟看着输了的钱,又把手中的银票继续做赌注,他不信自己运气会一直差。
没多大一会儿,抵押商铺换成的银票输了个精光。这回,刘宝弟身无分文了。
完了,完了。他爹留下的几间商铺全被抵押了。他冷汗直冒,苦着脸求赌场的人把字剧还给他,哪知没说几句话,下一刻人家就把他赶出了门口。赌场人多势众,他只得灰溜溜地回家,不敢跟他娘说他把祖业全赌输的事。
第二天,赌场的人拿着他画了押的字剧气势汹汹地上门来讨要商铺。他娘才知道自己儿子的生意原来竟是去赌博,气得晕了过去。
最终,地契还是被拿走了。门前一堆看热闹的乡亲,大家指指点点,说刘家这回转霉运了。摊上了这么个好赌的儿子。
家里没有租金支撑生活,日子不像之前富足了。此时,刘宝弟已经迷上了赌钱。每回赌瘾上来时,只要他娘不给钱,他就偷偷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变卖换钱去赌。一年时间,家里值钱的东西全被他偷去换钱了,除了个房屋大框架,空空如也。日子越过越艰难,刘宝弟哪里受得了这贫苦的日子,整天骂骂咧咧的,还开始了酗酒。
5
眼瞅着到了成亲的年纪,本来之前好好的日子,好好的家业,多少媒人踏破门槛要上门给刘家说亲,可自从大家知道刘宝弟输完了家产后,媒人经过他家都要饶弯儿了。谁肯把好好的闺女嫁给一个赌徒和酒鬼呢。
甚至,好多人都不大肯接近他们母子,怕年轻的被教坏了。
业大家大的刘家变得冷冷清清的,慢慢萧条了。
看着儿子这么不顶事,还坏了祖上家业,刘宝弟娘被气病了,没多久也死了。而他唯一的姐姐自从知道刘宝弟输光家业后,自他娘死后也不肯上门了。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哪里还肯管这个不知好歹的弟弟呢。总之,曾是一母同胞的姐弟,此刻成了陌路人。
这个家,他更是为所欲为了。家里没有什么钱供他赌。此刻,就剩这个空架子屋子值些钱了。
刘宝弟要卖房屋,这消息传遍了清水乡。
房子最终被一个陈姓人家用极低的价格买了过来。
从此,这间被别人声称是好风水的地方易主了。刘家从鼎盛到衰落,只用了短短两年时间。
陈家拆房屋重建的时候,发现在大厅横梁隐秘处藏着一张泛黄的小纸,上边写着一排小字:二十年后拆。
大伙儿细细算了一下,刘大山这屋子建好到现在,可不正是二十年。
一时间,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说,定是当年刘大山把建房子的外地人得罪了,才出了坏心,这种法术在民间也有说法,叫梁煞,是一种歹毒的邪术。能改变住房风水,让住的人身心不安,严重的性命不保。
想到这些年,刘家除了早早嫁了的女儿,可以说家破人亡了。大家唏嘘不已,有说外地人忒狠毒了,就几句争执就下这么重的诅咒;有说刘大山说话太尖锐,口出祸言,这回不仅害了自己还害了家人。
众说纷纭。
后来有一老道路过清水乡,听了这件事后说了一句:人要心存善念,更要积口德,方不会祸及子孙。
自那以后,清水乡的人建房子,再也不敢跟建房工人起冲突了,好好的说话,好好的待人家。宾主两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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