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桥很长，没有思念长

川渝地区大都带些匪气，兰州是有那么一股子江湖气。

兰州这座城市，虽位于人们印象中荒凉的西北，有着西北城市所固有的粗放豪爽，却也带着丝江南的那般细腻。

而让我体会到那丝细腻的，是一个人高马大纹着花臂的汉子。

那年我刚到兰州，对于兰州的认知也仅限于那遍布全国的牛肉拉面和“金城汤池”中的金城。我喜欢山河湖海，那时虽远离了大海，但至少母亲河能给我安慰，于是我经常去中山桥那边溜达。

我就是在那里，认识的老胡。

1

中山桥的北桥头便是白塔山。有山必有寺，寺庙的附近也必有一些留着山羊胡算命的“半仙”，说白了，就是些坑蒙拐骗的江湖骗子。

那天我正在那儿瞎转，老远看见一个汉子端坐在一白胡子“半仙”面前的小板凳上。

那幅画面有着巨大的萌差感：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光头，黑背心，纹着花臂，却如同一个端坐在那安静聆听老师教诲的小学生，规规矩矩，可可爱爱。

我凑上前听了两句，无非是些什么拆字解命的把戏，老头说着模棱两可的鬼话，汉子却听的无比认真，那双安放在膝盖上的大手，透露出他此刻的虔诚。

你不能说人家骗钱，毕竟，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我觉得有些无趣，便转回中山桥附近，一个人靠在的河岸的栏杆上抽烟。手中的兰州已经被宋胖子唱的涨价了，可我发现依旧是本地人的日常口粮，就像穷人富人都吃牛肉拉面，好人坏人也都离不开珍品兰州。

眼前的黄河因为夹杂的泥沙太多，河水颜色泛黄。路过的游客在那讨论：就跟看我家那边下暴雨时的河一个样，都一个颜色。我倒是觉得这样厚重的泥黄颜色，跟这大西北的苍凉挺是匹配。

2

我站在那凝望河的对岸，嘴里咬着那根抽完的兰州，刚拿出烟盒想再换一根。

“小兄弟，能给我支烟麽”

我转头一看，是那个刚才在那算命的汉子。只是不知他何时也来到了栏杆旁。

我恭敬地把整盒烟递给他，就如同那会他坐在小板凳上时一样，规规矩矩，可可爱爱。

汉子摆了摆手，只是取出了一根给自己点上，又扔给了我。

然后两个人安静地靠在栏杆上抽烟，他不说话，我是不敢说话。毕竟一看到他那块头和大花臂就忍不住打怵......

但想起刚才的事，还是忍不住问道：“哥，刚才那老头收你多少钱？”

汉子笑了一声：没多少钱，百八十块的。

我暗自吃惊：真他妈黑。

内心却也盘算着：这倒是个赚钱的路子，哪天我也拿副塔罗牌去给人算命去，让人一瞧，这还有科学依据呢！

汉子忽然开口：“小兄弟，你说这个世界上有天道轮回吗。”

我摇摇头，“我不信什么因果”。

汉子扔掉抽完的烟把，略带悲伤地说“从前我也不信。未到苦处，不信佛神。我自认没做过什么大恶，老天为什么还要如此待我！”

3

汉子后面说的故事，才让我明白哪有什么走过了三川六水大海大江，看惯了灯红酒绿世态炎凉。一切只是未到自己伤心处罢了......

汉子以前是混社会的，虽算不上杀人越货那种，但也是个动起手来心狠手辣的主。

兰州的夜场多，喝完酒后无处释放的躁动也多，瓜州路的酒吧，酒泉路的夜市，有人头的地方就是江湖，而江湖上喝点马尿就非要比划两下的猫三狗四也多，所以很多地方他就帮人看场子，收点费用。算是一地头蛇吧。

那时汉子也算是个叱咤风云的主，整日带着几个小弟花天酒地，自己觉得能的上天，却也招人厌烦。

汉子从手机翻出一张合照，指着里面那个姑娘说：“你看，就是她，那时我和朋友去她那吃饭，她盘子都敢甩我桌上，老子这辈子都没遇到谁敢这么给我脸子看。”

我注意到，说起照片中的姑娘时，汉子的眼中分明闪着几分光亮。

我看着照片中的那个姑娘，和所有西北姑娘一样带着那独有的俊俏。

于是接着他的话问道，“她是谁？”

汉子仿佛看到了星辰漫天，“她后来成为了我老婆”。

4

自打那次经历以后，汉子便经常带着一群狐朋狗友去她摊上胡吃海喝。偶尔几个不长眼的小混混想要闹事，看着站起来的五大三粗的汉子和他旁边那一群不是善类的同伴，一准扔下钞票，灰溜溜的跑个没影。

有时客人多姑娘忙不过来，汉子倒也乐呵的跑去帮忙烤几个串，搬几箱酒。姑娘的父亲看着，虽说不敢得罪，倒也找了个免费劳力。

姑娘对他的态度还是不冷不热，至少，没以前那么厌恶。

汉子虽然不说，但傻子都能看明白：他是看上了那个姑娘。

后来汉子的朋友经常在姑娘的摊上嫂子长、嫂子短地叫个不停。说的多了，连客人都以为这是一个“道上大哥”家里开的店。

姑娘找到汉子：你们以后不准在我家店里乱喊！

汉子有些耍无赖:他们喊的，我又堵不住他们嘴。再说，我是真心喜欢你啊。

姑娘隔了半天才说了一句：我最看不上混混，你就别想了，我们没有可能。

“那我要答应你，不再当混混呢...”

江湖讲的是道义，汉子信道义，但汉子更信承诺。

5

“咱都答应人家了，肯定得做，是吧”。

我听的恍惚，倒也觉得在理。

“打那以后老子就再也不混了，找了个正经营生，娶了我家那姑娘”。

这世上又多了一个浪子回头的故事，那个曾经的汉子也早已刀剑归鞘，遁隐空山，只是从汉子身上的刀疤，还能看出些他当年的峥嵘...

小娃总是忍不住问故事的后来，我也一样。

“那，后来呢...”

汉子没有立即回我，而是指着不远处的中山桥说到：“我和她第一次约会就是在这中山桥，那时中山桥还没有这么多游客，老马家的鸡蛋牛奶醪糟也没那么出名。这才几年的光景啊...”

姑娘死于一场车祸。汉子得知这个消息后失去了理智，把那个闯红灯的回族小伙捶了个半残，进去待了三年。

汉子说：“我不后悔，那小子就算死了也赔不了我家姑娘的命”。

须知风尘之中，多是性情中人。

汉子出来后经常会来中山桥走走，想她的姑娘，忆那段过往。

我忽然想起那首《你好，兰州》

中山桥很长，没有思念长

滨河路上唱歌的人，她在哪儿呢

年少时的啤酒摊，是谁宿醉的早上

醒不了的黄河边，只有你和那月亮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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