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王宁子
晚饭后,陪父母散步,挽着母亲边走边聊,佝偻着身子跟在后面的父亲,忽然紧走几步,为母亲撴了撴卷曲的衣摆。我打趣,看你老汉多好!母亲扭头瞅着一脸笑容的父亲,嘴角一撇,好个啥啊,一天不听我的话,光和我作对!
十年前,父亲的牙齿咬得碎核桃,母亲的眼睛还不浑浊,老房子的屋檐下堆满了硬柴。院子的一角长着韭菜开着月季,水龙头旁,一棵矮矮的无花果树被几棵蜀葵包围着,笨笨卧在大门口,每当有人路过便狂吠。屋内传来父亲一声训斥,笨笨便怏怏不乐地回屋。
夕阳晚照,母亲端出面盆,揭开扣在盆上的锅盖,用手挑开面团的一角看看面是否发酵。父亲从屋檐下抱一抱硬柴,点燃吸炉子,烟呛得父亲咳嗽声不断。母亲在厨房一边揉面一边嗔怪,父亲并不接茬,只是专心地侍弄着炉火,待到炉膛内一片火光时,父亲从衣兜里摸出香烟,从中抽出一根,在炉膛内取出一根硬柴,点燃香烟眯着眼美美地吸上几口。
不一会儿,锅里的水呲呲地响着。母亲捏着小面团从厨房出来:光知道烧火,赶紧,烧个碱蛋儿!父亲呵呵笑着接过面团放在小炭铣上,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面团在炉火中迅速膨大,不一会儿,一股麦香味儿混合着柴禾味儿从炉膛内飘了出来。父亲抽回炭铣,快速用手拂去碱面蛋儿的柴灰,放进嘴里细细地嚼着。末了,总忘不了扭头喊一声“碱好着呢”。
总有碟子磕打碗沿的日子。父亲回家不再哼着秦腔,母亲脸上也没了笑容。家里静的只剩下呼吸。忽一日,母亲打开电视,放着父亲喜欢的秦腔,一切又恢复原样。
十年后,椿树巷已不是曾经的椿树巷,曾经的几十户人家,搬进新房子,留守在小巷的没有几户。父亲常常感叹,还是那条小巷,怎就住不了曾经那么多人?
十年后,秋后的阳光是金色的,但巷子里再也看不到丰收的景象。母亲和几位大妈坐在屋檐下晒着太阳,一边怀念椿树巷,一边念叨着陈年旧事。
不知何时,父亲不吃豆芽了,也咬不动核桃了。总不习惯假牙,常常取下来,深陷的脸颊,显得更加清瘦。也不知何时,母亲揉不动面了,蒸馍再也不用烧碱蛋儿了。屋檐下,再也没了成堆成堆的硬柴。
不知何时,父亲的几根长寿眉更白了,更长了;不知何时,母亲的眼睛不再明亮,步伐不再轻快;也不知何时,父亲不再暴跳如雷,母亲不再耿耿于怀。面对我们的数落,父亲没了脾气,母亲没了反驳,目光中满是歉意和不安,像做错事的孩子。
岁月如梭,父亲的倔强,母亲的严厉,都随着岁月去了远方。如果能留住岁月,我情愿父亲依然倔强,母亲依然严厉。在炊烟袅袅的椿树巷,在我们的老房子里,过着鸡飞狗跳的日子。
网友评论
读者读着,心生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