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丏尊曾说过:“人原本是两面兼有的:一面有肉欲的本能,一面还有理性的本能;一面有利己的倾向,一面还有利他的倾向;一面服从于命运,一面还有自由的要求。这两方面使它调和一致,不生冲突,这就是近代人的理想。”
许三观就是这样的人。
他生长在那个物欲单纯的年代,单纯到可以用饭量称量一个人的健康,单纯到可以用卖血评判一个家庭的富有。
许三观的父亲便是卖血娶了金花,于是,仿佛是命中注定,他的一生,也逃不出这无形的樊笼。
血气方刚的他,第一次随着根龙他们去县城卖了血,两碗,根龙说喝水能让血变多,一路上他喝了五碗,根龙说这卖的是浑身的气力,许三观不在乎这些,他只知道,这三十五块钱能够承载起自己的梦想,何况还有那能把血气补找回来的炒肝尖和二两黄酒。
当青春邂逅懵懂时,便成为一丝执念,许三观有了自己的念头,娶个媳妇。
许三观三观很正,也可以说为人很直,他看上了县里的油条西施,于是一屉小笼包,一碗混沌,话梅、糖果和半个西瓜,便催债似的赖上了他心心念念的女人,一共八角三分。从那以后,许三观有了家,管着他全身的家当。
许三观是有原则的,他的名字里有个三,所以,他儿子也得是三个,每当许玉兰在产房呼天喊地,痛骂许三观禽兽时,他都会偷着乐,乐了三次,他的儿子们就叫一乐二乐三乐。
单纯的快乐很简单,夫妻和睦。许玉兰是个吃苦耐劳的女人,她包揽了除肩扛手提的一切活计,只为珍惜眼前这个男人和三个孩子,她也是娇生惯养的,每当经受变故,竭力的哭喊命运的不公,仿佛总也过不去家门口那道高高的门槛。
就像阿甘说的那样:“生命就像一盒巧克力,结果往往出人意料。”简单的平静就在这时出现了转折。
许玉兰曾经被第一个相亲对象侵犯,为了颜面,她选择了缄默不言,随着时间推移,一乐的模样却和他的弟弟们格格不入。那时的茶余饭后,总会传出写家长里短的鲜花,县城不大,留言可谓,许玉兰又在门槛上悲号。
许三观本是满足的,妻子贤惠,儿子懂事,突如其来的噩耗犹如当头一棒,一下把他打入沉沦。他开始厌恶,厌恶妻子的不忠,厌恶人情的冷暖,厌恶流言的恶毒,没有这些,他应该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吧。
生活总要继续,那个年代,只要在一起就注定不会分开,生活还要继续,只是许三观看一乐的眼神越来越冷淡,曾经有多疼爱,如今就多厌烦。
孩子的心中无法分清那么多对错,儿子对父亲的依赖并没有随着铺天盖地的污言秽语减少半分,一次同龄人的争斗,一乐打破了别人家孩子的脑袋,打破的还有沉寂的愤怒。
昂贵的医药费,对两个家庭都是沉重的负担,许玉兰只能哭泣,即便是三番两次的找过那个给她伤害的人,依然无济于事,许三观不冷不淡的袖手旁观,这个女人只能再次坐上门槛。
人心总是肉长的,十年夫妻,九年养育,许三观还是不忍心,他再一次走向医院,烦扰的心事让他忘了喝水,他觉得亏了。
妻子的耻辱和儿子的顽劣让许三观自暴自弃,他选择用同样的方式报复妻子。虚晃着从那个胖女人家走出时,他感觉有些罪恶,算是趁人之危,还是半推半就,许三观有些分不清楚。
再次从医院出来,许三观给那个摔断腿的女人送去十斤肉骨头、五斤黄豆、两斤绿豆、一斤菊花。这次卖血,他得意洋洋,因为他喝了满满一肚子水,卖的不亏。直到胖女人的丈夫找上门来,他还洋洋自得。
孽障本就纠缠不清,许三观觉得玉兰欠他的还清了。
五八年,一个激情满满,斗志昂扬的年头,大炼钢铁的口号响彻河山,紧接着,天灾人祸,饥荒席卷了县城,一家人靠着玉兰针头线脑的算计只能勉强果腹,许三观看着一家人面黄肌瘦,对自己说:“我要去卖血了。”
一家人准备去饭店,许三观却惟独给了一乐五角钱,让他买红薯果腹,多年的愤懑怨怼让一乐爆发了,他离家出走了。
一乐找他亲生父亲,得到的却是比养父更加冷酷的拒绝,脆弱的心灵带着无处安放的灵魂,浑浑噩噩的向城外走去。
许玉兰着急了,慢慢的,许三观也慌了,就算阿猫阿狗时间长了也会有感情,何况是从小养到大的儿子。
人非草木,那个单纯的年代,感情始终是唯一的羁绊,当许三观背起一乐为他补齐那碗迟来的面条后,在他用菜刀在自己脸上刻下一乐的名字后,他的家,圆满了。
再一次卖血,许三观做好了死的准备,因为他要换命,用自己的命换儿子一乐的命,一乐得了严重的肝炎,上海的医院不是县城,巨大的开销足以压垮任意一个家庭,许三观不许自己的儿子离开,哪怕死,也要死在他后头。
所有的父爱都如此深沉,无关血缘,唯有真情,哪怕是卖光了身上的力气和仅有的热气。
一乐活了下来,许三观丢掉了半条命。
多年之后,许三多再次站在街头,他想起了那二两黄酒的香甜,这次,他想为自己卖一次血,然后,他失望的发现,这个世界好像已经不需要他的血了。庆幸,他还有玉兰,还有他的儿子们。
许三观的一生充满坎坷,像一片山丘,起起伏伏,是一首民谣,如泣如诉,他用他的血液获取了爱情,浇灌了亲情,他如此平凡又如此真实,就像我们身边千千万万的过往行人,却又演绎出万千家庭的离合悲欢。
人生亦大难,安用苟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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