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
童言
朱自清在《冬天》里写道“说起冬天,忽然想到豆腐。“小洋锅”(铝锅)白煮豆腐,热腾腾的。水滚着,像好些鱼眼睛,一小块一小块豆腐养在里面,嫩而滑,仿佛反穿的白狐大衣。”
而我却说,写《冬天》就要写《豆腐》一一冰天雪地,热豆腐烫烫心。
上世纪八十年代,随着人民公社大集体挣工分时代转入“缴足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都是自己的”联产承包制,除自家责任田外,只要村里有个旮旮旯旯,圩坎,堤边,隙地,春夏都点上豆子,加上根瘤菌发达,贫脊的土地也能长出挺拔饱满的豆荚来,又不挑茬口,从“六月黄”到秋后“卡死鹅”(一种大壳黄豆上市晚)。从此,家乡人吃豆腐不再是奢侈品了!收好的豆子多自给自足换豆腐、磨豆腐。
素食主义的吃斋老人,一年四季一日三餐以素为荤,豆腐打滚,他们视豆腐为牛肉?羊肉?猪肉?“和尚吃斋,心里有数”。他们一般用黄豆换,叫换豆腐。
家里来客了,上街打上二三斤肉,再打上几斤散酒,买二块豆腐叫捧豆腐。
日后生活好了,一般大点村庄,都有流动的豆腐卜页担子,这营生不象铜匠担子,走到响里响到哪里。
“买豆腐卜页唷一一一”。
长长的吆喝声,一大早就取代了父母亲催你起床的呼叫声一一必须迅速离铺洗漱吃饭背着书包要去上学了。这叫追豆腐,因为他们走了,就买不到豆腐了。
还有一年中,村上哪个季节吆喝声最少,让我常常睡的上学迟到?或倦在被窝里不肯起床?那当然是临近春节的冬季啦!高潮是“腊月二十五,家家磨豆腐”。这叫磨豆腐。
会做豆腐的,要有道具。一般大的村庄只有一家,就是卖豆腐的,准确说平时卖豆腐,过年加工豆腐。他们有挣钱的把戏,一般滴水成冰时,他就挨家挨户预约,排队去他家磨!
母亲提前几天把黄豆洗净,泡上三四天,待一个个光溜溜、圆嘟嘟涨红了脸,就放入大桶子。一头挑着棉花黄豆桔杆,一头挑着放着泡好的黄豆,让我和母亲挑去。这肯定过年做的豆腐卜页多呀,至少,二担柴,二桶黄豆!
手工磨豆腐形制与锡剧《双推磨》一样。七架梁上的二道梁上吊二根绳,挷在三叉棍上,母亲左手扶柄,右手握黄豆,我拉磨,他喂磨,一拉一填,一填一拉,石磨四周围白花花的豆浆沫就流了下来!
缸里豆浆磨好了,要用白布固定在十字木棍上、将四个角吊起来的工具,将原浆倒入细纱布袋里,左摇右摆,糟粕,留在纱布上,即为豆腐渣,下面的浆液,就是生豆浆,得去烧。
烧豆浆用的是煮豆燃豆萁本是同根生的大豆桔杆或棉花杆,火硬,旺旺旺的火苗直舔硕大无比的铁锅,仅凭这个大锅,方圆几里也没有第二家。
等一大锅豆浆烧好了,就随心所欲了。母亲总等一等,稍冷却了,将浮在上面的一层挑出一一叫豆腐皮,最有营养了,是给奶奶准备的,吃斋的人视为大补。
做豆腐或压卜页都要点盐囟,这个就是保密工作了!老板说你家xx斤黄豆要多少钱多少钱,老板一般喊老板娘出场点囱,老板娘才睡朦胧地从被窝里起来,仅凭这更天“苦肉计”,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谁不将平时积攒的豆腐加工费拿出?
只见她用纸包拿出绝密配方,用面盆一和,男的搅拌女的舀囟,热气腾腾,香气氤氲,翻江倒海的豆浆瞬间停止了咆哮!
下面也是我们自己的机械活了。
做豆腐卜页,那就是模具不一呗,卜页复杂一些,需一层白布一勺浆,左手一铜勺浆右手盖一块布,直至将高高的卜页厢体填满,我再坐在木棍上,重重地再用人工压。
豆腐只要点上囟,稍稍压一下水分,细、嫩,拿在手上晃悠晃悠的,嘴一吹就破。我们毕竟一年做一次,卜页有厚有薄,但急吼吼的我们,还是撕一张风卷残云似的先尝起来!
从汉代刘安用石膏点囟固化做豆腐,千百年来家乡人将豆腐做成了人人都会做的把戏。风情万种的各种豆腐烹饪之法,居然旺豆腐,成了家宴的头道菜。
家乡作家汪曾祺在《豆腐》中写道“豆腐切成指甲盖大的小薄片,推入虾子酱油汤中,滚几开,勾薄芡,盛大碗中,浇一勺熟猪油,即得。”那肚里寡油的时代,我又没有看到汪老的文章,只记得一次懂事时随舅舅去吃婚宴,上了道头菜一一汪豆腐!
八仙桌上,还是分尊辈长上的,我挤在舅舅旁(那时一般男生头子才能享受)。
“上头菜了———”
跑堂的一呦喝,大大纷纷让出个位置来,上旺豆腐了。
一个上岁数的,先将勺子在上面转了转,将大蒜叶散开,在舌尖上尝了尝。
“厨师怎么啦?大冬天的,豆腐放冷了,不冒热气!重烧!!!”
我一听来神了,用勺子猛挖舀了一勺放入口中。
哇哇哇哇一一烫烫烫一烫人烫人烫人[呲牙][呲牙][呲牙][呲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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