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 书
简莉
“亲爱的流苏，我的美人！这是我写给你的第20封情书。你知道，我不善表达，每次坐下，提笔，想给你写一封回信，都要花费我三四个小时的时间。（此处省去2000字）。我今天就这样坐在窗前，听窗外雨声淅沥，看秋天落叶纷飞，我的心巴不得飞到你的身边。我希望你早一天放寒假，到时我也从宁波回去温州了。我希望你早一天毕业，然后我们马上办手续，完婚。但是想到还有一个学期你才能毕业，我就度日如年。——爱你的宝骏1998.4.1”
“亲爱的宝骏，我的未婚夫！这是我给你的第35封回信。再过几日，我终于要毕业回家了。你也将辞掉宁波的工作回到家乡，一想到我们将朝朝暮暮地在一起，不再两地分离，我就感到幸福。（此处省略2000字）。我想我们不必再依靠这样苦苦的相思每日不断的书信来过日子了。你想到我的时候，可以拥我入怀，我想到你的时候，可以拉你入梦，中间不再有距离，这是何等的美！何等的善！啊！婚期已近，我期待那一天，你的归来。不再分离。——爱你的流苏 1998.6.1”
当流苏和宝骏情书来往回复到第40封的时候，迎来了美好的大结局，他们一个毕业回到家乡，另外一个也从远方回来。两个人开始试婚、同居。结婚的时间却定在一年后的1999年9月9日。婚前的一个月，流苏烧毁了80封情书，那时候他们已经停止用温情脉脉的情书交流，取而代之的是日复一日的吵嘴、与暴力。在一次剧烈的争吵中，流苏要回了写给宝骏的40封情书，加上自己收到的40封，一把火烧尽了。从此开始以泪洗脸的漫长的20年的婚姻生活，暗无天日。她常常午夜梦回，梦见那个情话绵绵的男人，孤独地坐在城市的一角，对她诉说情话。醒来时，她泪流满面地告诉自己：“骗子！这是骗子！不要相信他！”
像所有梦中人知道自己刚才在做梦一样，流苏开始翻箱倒柜，想找出一点什么慰藉自己。但是箱子里所有情话绵绵的书信都没有了。只找到了两封歪歪斜斜的与此无关的记忆。那是她不曾放在心上的旧书信，不能称为情书的求爱信，一封来自年幼时的少年，他是一个很不起眼的男生，瘦瘦弱弱的样子，在初中毕业那会儿，来过一趟她的家，递给她一封平淡无奇的问候信，她随手扔进了旧书包，结果几十年后的某一天，那个男生回头再来寻问她关于这封情书的事情，她着实吓了一跳，费了好大的劲从旧书堆中把它找出来，她认为那顶多只能算是平常的问候信。她印象中的情书应该是情话绵绵温情脉脉的。但是这个男生却几十年如一日，默默地关注她、打听她的消息，即使他自己有过两段婚姻，仍然对她恋恋不忘。他仍然对流苏的无动于衷耿耿于怀，问她为什么不是他？流苏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说: “可能你当时的书信，没有表达你的心情吧？”
“爱，难道只是在舌头上吗？”他在一次酒后，追上了流苏的车，拦在半路上。流苏惊讶地摇下了车窗，看着这个从酒桌上跑出来的男生。他摇晃着身子，对流苏说：“你等等，我有话偷偷问你。”流苏把脸转向车窗外面，他双手抓住了车窗，把脸贴了上来，然后一把抱住了流苏的脖子，吻住了她的唇、她的舌头，忘情地吮吸她口中的甘露。车在滑行，流苏在挣扎，然后奋力把他推开；车在加速，他滑落了下去，留在了马路边上；流苏不小心松开了脚刹，车滑行冲了出去……流苏像惊慌的兔子逃了出去，开车狂奔，她的心突突直跳, 脸上火烧火燎，他舌尖的狂热与忘情，使她在狂奔的途中依然感觉火辣辣的……几日之后偶遇，他向流苏道歉，说那天喝醉了酒，如果对他说了什么过分的话请原谅。他的激情如果不是借着酒劲，流苏永远不会知道。他的心里是一座熔岩，深藏着火山喷发一样的情感，但他总是用理智的语言密密层层地保护着守护着，不敢说一句浪漫虚空的谎言，唯恐伤害了她心里面最心爱的。那是一封平淡无奇的情书，来自一个年幼时的同窗少年。流苏望着它，甜甜地笑了。
移开目光，流苏又看到了另外一封歪歪斜斜的情书。满张的错别字，歪歪扭扭，那个曾经让她一见钟情的高大魁梧的男人，居然在一段时间的交往之后告诉她，给他的第一封情书是叫人代写的，那遒劲有力的字迹、温情脉脉的情话并不出于他本人，而这小学都没有毕业的文化程度，才是他原来的真面目。流苏惊呆了、被吓懵了。她逃也似地离开了这个初恋的情人。而他成了一个失魂落魄的人，寻她有一年之久。她又跑到外地求学去了，离开他、抛弃他，逃得远远的，因为那一封情书。他为了她心猿意马，无心工作，几根手指头被削甲机碾压而过。血肉模糊。当他找到她时，她看着那手指头心如刀割，又冷如死灰。她始终在乎的是温情脉脉的共同的语言。她无法违背自己的心意。她最终还是离开了他。她曾经想过，有一天，她会后悔。如今她果真用自己的一生来赎罪。因为她没有守约、反悔了。过去她负了一个，她注定要被另外一个辜负，一报还一报。看着这封歪歪扭扭的情书，流苏再次泪流满面。这是一次愧疚的泪。
“亲爱的主，如今，我要给你写一封情书告诉你，感谢你借着情书让我得到爱，又借着情书让我失去爱。这世间，所有的甜言蜜语都是虚空的，经不起人的推敲和岁月的风霜。唯有你的爱，你的情书，写在圣经，恒久不变。我应该调转眼目，来仰望你，不再追寻人的爱，乃是安息在你的里面，得享平安。一一你的使女流苏＂
简莉写于 202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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