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胡子,陪我回去拿点书好不好,整日关在房间里,人都快发霉了。”大约一个月后,夏冰给他俩都起了特别的昵称,秦雨叫“大胡子”,倒也贴切;温陵叫“嘿”。秦雨此后胡子刮得特别勤快,可惜,青虚虚的脸,再怎么刮都改变不了。至于“嘿”,也没有改变的必要了。
“不去,你让他去。”秦雨向温陵挑挑眉,“他快发霉了。”
“他不是腿脚不利索吗?这万一滑倒在路边,讹我一笔钱,我可赔不起。”
“啊,我腿脚不利索还讹你?”温陵看了秦雨一眼,虽然知道他一本正经,不想单独和夏冰在一起,但是看在最近一有事就把兄弟往外推的份上,温陵这次突然不想随他的愿。“对,看看我这羸弱的小身板,怎能扛得动几百斤的书?”说完,双手背在脑后,眯起眼睛,不再理会他俩。
“一起去吧。”秦雨顺水推舟,“几百斤,我一个人也扛不动。”
夏冰一脸迷茫,她说过有几百斤吗?
温陵只要脑子里转到“凤翔巷”这个词,就会起鸡皮疙瘩。“凤翔甲、凤翔乙...”扰地他头疼不已,但凡那夜的经历,只要他稍作回忆,都会让他头疼。此时他正坐在后座,和头疼作斗争,车子开得飞快,令他恶心。许是真的躺久了,身体孱弱,不能够啊,昨晚他偷偷出去跑了一圈,一点问题也没有。那就是秦雨的问题,更没可能啊,按他的能力哪怕世界正在崩塌,秦雨也会扶着方向盘稳如泰山。车在一排平房前戛然而止。温陵定了定心神向窗外看去,他们的车停在一条幽静的小路上,路边两排高耸的水杉,这里是凤翔巷?出神之际夏冰帮他打开了车门,“小嘿,快下来,要我们用轿子抬你吗?”
“这是你家?”温陵指了指眼前的一排低矮平房。
“是啊,我小时候就住这里,小心哦,里面有鬼,身如大钟,眼如红色铜铃。”
“没想到凤翔巷还有这样的平房,我以为都是洋楼。”
夏冰在前面走着,笑而不语。跟着她走进一个小弄堂,大约10米后,弄堂右侧出现了一个石砌的门洞,左右两扇虚掩着的木门破败不堪,本该有铜环的地方现在用一小截生锈的铁丝代替。拾级而上,推开门,伴随着年代久远的咯吱声,眼前方砖铺地,正当中是一方天井。刚才看到的平房在天井的右手边,天井的左侧则是一排年代更加久远的洋房。温陵不知道有几幢,一条小径将它们相连,往深处看,黑洞洞的,看不真切。一向冷静的秦雨此时也有些愣神。
小丫头自顾自犀利索罗在背包里摸索着。
“干嘛呢?你确定不是带我们来盗墓的?”温陵喊到。
“嘘...”秦雨对他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指了指前方的第二栋楼。
夏冰看看他俩,咯咯咯笑了起来,“找到了。”她拿出了一把480锁的铝制钥匙,钥匙孔上还系着一根红丝带。
“小姐,你贵庚啊,人家都用密码锁了,你这是什么啊?”
“你懂什么。”小丫头白了温陵一眼。来到了左手边第一扇门的旁边。木门上的白漆斑斑驳驳,门廊上明显挂着蛛网,不是那种新鲜完整的,而是和灰尘混在一起成片状的蛛网。
有洁癖的温陵只觉得浑身刺痒,想都不用想,里面估计垃圾成堆,保不齐窜出几只耗子来,就是有这种女孩子,表面光鲜,背后邋遢,可怜的秦雨,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门打开的时候,温陵强压制住想拔腿就跑的冲动,探头向里面张望。没有耗子和垃圾,他原本那么肯定。
“咋了,让你失望了?”夏冰笑道,站在门口,“欢迎两位光临寒舍。”
这里是门厅,地板虽然老旧,但是一尘不染。对门放着几个小沙发和小茶几,左手边靠墙是一个木楼梯,扶手上的大木球油亮,不知被多少人摸过。夏冰开启了门厅的窗,温陵这才看清,窗是双层的,外面一层木窗,可以完全遮挡光线,里面是小格栅玻璃大窗,窗台极高,小丫头踮着脚,才能够到中间的窗插销。
窗的右边有扇铮亮的木门,打开门,小丫头招呼他俩进去。
“你俩应该问我,‘我们可以进来吗?’
我说‘好!’
你们才可以进来,否则就只能灰溜溜走开。”
“为什么?”温陵不解。
“吸血鬼。”秦雨道,“她在取笑我们。”
里面是一个硕大的厅,挑高至少4米,顶上挂着水晶吊灯,石膏吊顶虽然老旧,但是精美。南面两扇大窗,悬挂着垂地的白色窗帘。屋内陈设简单,窗边摆着沙发和边桌,西面一整堵墙的书柜,以及一个巨大的书桌,书桌旁边的小几上放着一台留声机。
“这是某个村委会的会议室吧。”温陵虽然嘴上说着,但是内心大为震惊,这个小丫头究竟是何人?
“这些书都是我叔叔留下的。”夏冰说着打开了西南角的玻璃门,一阵风吹进来,带起白色的窗帘,那丫头看起来又悲伤又孤单和平日里有些吵闹的样子完全不同。
连着这扇门的是一个长廊,温陵这才看清楚了这栋殖民风格的洋楼,他们所处的位置在楼的东南角,屋外是个很大的花园,花园东墙的大门应该是这栋建筑原先的大门,花园西面是低矮镂空的院墙。
院子里种满了月季和茶花。“都是我爷爷种的。”“这个小亭子是我爸爸以前养鸽子的,现在归我了,可以乘凉和发呆。”夏冰指了指东面发黑简陋木亭子。
“谁?”秦雨突然厉声道。只见西面院墙的镂空花纹中出现了一双眼睛。吓得温陵一哆嗦。
“鹰爷爷好呀!”夏冰对着那双眼睛打招呼。
“小冰回来啦。我还以为家里进贼了。”说着那双眼睛消失了。
“鹰爷爷是我爷爷的朋友,我不在的时候,花园让他代为照顾的”,说着,指了指边上的小栅栏门。
“那棵树是怎么回事”,秦雨指了指横在院墙边上的一根树干。“好好的,为什么锯了?”
“我也不知道,记事起,它就在那里了,也没问过,以前还一直和小伙伴一起玩走独木桥呢。”
“喔,不是要拿书吗,走吧。”
站在4米的书墙下,人再怎么高大都会显得渺小。温陵此刻正怀着谦卑的心,帮夏冰整理书,说是整理,其实就是一本本拿起来看一下名字,再叠放在一起。
“《悉达多》,虫子,你信佛吗?”温陵拿起书对着夏冰晃了晃,突然,啪一声,掉出来一张书签,温陵捡起来瞥了一眼,欲将其夹回书中,然而这一瞥让他大惊失色,这不是什么书签,而是一张工作证,确切的说,是生物多样性研究所的工作证,正面印着夏冰的半身照,“夏冰”俩字又大又清晰。
“你在研究所工作?”秦雨不知何时站在温陵的背后,冷冷地问道。
“是啊,身为凤翔巷的土著,能进研究所,超级自豪的。”夏冰开心地说。
“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你不是说你没工作吗?”温陵说。
“可不是没工作吗,刚当上实习研究员,第一周就被派去西北,刚到西北,研究所就炸了,连执行什么任务都不知道,我的导师也莫名其妙死了,我是不是很惨?”夏冰苦笑道。
“你的导师?是不是叫陈进南?”
“咦,你怎么知道?对啊,毕竟现在消息那么灵通,就是他。”
小丫头放下手中的书,说了句“等一下,我给你们看样东西。”便飞快的跑向门厅,噔噔噔跑上楼,过了一会儿拿了个镜框回来,镜框中有张黑白的照片。夏冰指了指照片上右边的男人,“瞧,这就是陈进南。”“这是我叔叔,和我,没想到他们都走了。”说着,拿着照片,呆呆地坐进巨大书桌后的木扶椅中。小小的身体仿佛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徒了下来。秦雨慢慢走近她,揽住她的肩膀。好一会儿,夏冰才缓过来,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接着说道,“其实,我叔叔也是研究所的研究员,和陈进南是老搭档也是最好的朋友。我进研究院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叔叔的期望。”
温陵此时已经跌入惊讶的漩涡之中。“这么说,你经常去研究所罗?”
“怎么可能,从小到大,我只去过一次,诺,就是这个培育奇怪植物的地下室,那年我只有8岁。”
温陵看了看照片中的背景,是那个地下室,没错。
“叔叔去年突然离世,陈进南说服我毕业后一定要去研究所。就在前不久,我刚进研究所,就被派去西北,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研究所出了事故,我彻底成为断了线的风筝。”
“研究所没有别人了吗?”
“肯定有啊,可是我不知道去哪里找他们,我也只认识陈进南。”
“咦,你们这么关心研究所干嘛,阿姨说你俩前阵子闯祸了,难道研究所是你们炸的?我明白了,小嘿的腿就是那时候炸断的,并且脑子也炸坏了,对不对?而大胡子是专门去西北找我的,想杀我灭口,对不对?你俩是什么人?”
“你这丫头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我俩要是有这能耐,你还能活到现在?哎呦头疼,能不能别说研究所的事了。”温陵用手指按了按太阳穴。
“你这两天怎么回事?”秦雨看着温陵惨白的脸,有些担心。
“不知道,反正不能提起研究所,大约是那个什么创伤后应激障碍。”
“我有止疼药,你等一下。”夏冰飞快地跑出去,一会儿手里提着个药箱回来。“诺,每天一粒,连服三天。”
温陵狐疑着接过药,是一瓶粉色的小药丸,没标签没日期。“你不会要毒死我吧,这是啥?”
“放心吧,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会被大胡子赶走,到时候,我又无家可归了。”
温陵指了指眼前的这栋房子“你把这说成无家可归?”
“吃不吃,不吃还给我。”
“研究所的药吧?”秦雨道。
“还是大胡子识货。”
“行行,我吃我吃。”温陵嘟嘟囔囔收下药。
“我们搬书吧,我不太想在这里多待。”夏冰欲言又止。
之后几日,温陵按时吃药,果然,头疼再也没有犯过,令他颇为惊讶。普通的止疼药需在疼痛的时候服用,药效也不会超过12个小时。这种连服三天可以根治的止疼药倒是没有听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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