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短又软

罗国右手拉着行李箱独自走在车站的北广场上，整个广场都处在庞大的车站的阴影下，广场里的风胡乱的吹，没有方向。尽管此时是下午两点，但只穿了一件短袖T恤的罗国觉得有些冷，边走边用左手在右胳膊上来回的搓动。第一次来协阳市车站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目前在车站的哪个位置，他停住脚步，抬头环顾四周，看不到车站的入口，广场上只有几个行人和几辆停在路边的出租车，前面不远处还有一家超市，他没有看到任何与售票大厅相关的字眼，也没有指向任何地方的指示牌。他有些焦急的四处望着，看了眼自己手中的直板手机，通讯录里也没有比他更清楚车站情况的人，于是又将手机放在了自己的口袋里。

他微微皱起了眉头，脚步略带急促，拉着行李箱朝那唯一的超市走去，想跟超市老板打听打听怎么去售票大厅。来到超市门口，罗国面带微笑的走了进去，他看到超市老板正坐在门口的收银台里，他上前向老板询问：

“老板，请问到前广场的售票大厅怎么走啊？我第一次来车站坐车，不认识路。”

老板抬起垂下的眼皮，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不买东西不告诉你。”

罗国怔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般的哦了一声，转身去货架上挑选商品。

这是一间不大的超市，面积大概三四十平米，主要卖吃的和喝的，矿泉水方便面火腿肠面包等食品，还有牙刷牙膏之类的洗漱用品，货架上的许多商品都落满了灰，不知道这些东西在这里待了多久。然后罗国从货架上拿了一瓶矿泉水，又走到收银台前。

老板拿起矿泉水，看了一下又递给了罗国，然后说：“三块钱。”

罗国从钱包里拿出三张一元的递给了老板：“给您，那个，老板我怎么去售票大厅呀。”

老板将钱放进钱箱，然后笑着站起来，十分热情的说：“咱们这是车站北广场，售票大厅在南广场，你得绕一大圈才能到南广场，就沿着外面的护栏走就能到，估计得走个二十多分钟。要不然你就问问外面出租车带不带你去那。”

罗国听明白后，向老板说了声谢谢就离开了超市。又来到了北广场，他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两点半了，回家的车今天只有一班三点钟的。为了赶上这趟车，他将步行到南广场的想法抛之脑后，朝着路边的出租车走去。来到出租车前，司机将车窗摇下，探头问他：

“坐车吗，兄弟，去哪啊？”

罗国问：“师傅去南广场多少钱？”

司机看了看他，又想了想，说：“去南广场，得绕一大圈，我也不坑你，不打表，四十块钱怎么样？行你就上车，不行你就自己走过去。别的出租车也都是这个价。”

罗国有些不知所措，心里想着走过去肯定赶不上回家的车了，这出租车也太黑了，绕一圈要了四十块钱，比回家的车票都贵。他用牙咬着自己的下嘴唇，眉头紧锁，眼睛盯着地上的油渍，将右手伸进口袋摸了摸里面的钱，然后又将手拿了出来，抬头对司机说：

“行，走吧。把后备箱给我打开一下，我把行李放进去。”

司机说：“好嘞，你先上车，我给你放。”

于是罗国上车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司机放好行李后，也上了车。车子启动后，司机一直在和罗国说话，罗国略显紧张地回应着。不到十分钟，出租车就来到了南广场售票大厅门口，罗国下车然后取下行李箱，快步走向售票大厅。

阳光穿过售票大厅的落地窗打到大厅内淡黄色的瓷砖上，瓷砖身披阳光显得异常干净，大厅里来来往往的乘客不断地干扰地面沐浴阳光。

罗国急匆匆的跑进售票大厅，神色慌张地望着大厅内布局，看到售票窗口后，高兴地在光滑的地面上跑动了起来，由于地板太光滑，有好几次都差点摔倒。

他买完票，拖着行李安检，然后进入候车厅，抬头就看见了挂在候车厅墙上的一块巨大的钟表，上面显示的时间是两点五十分，距离发车还有十分钟，他就打算去厕所撒泡尿，安检的时候他就看到了厕所的位置。走进厕所，男厕在厕所的右边，罗国推门进去，快步走到离门口最远的小便池前，将行李放在身旁。低头解开裤子准备撒尿。小便池里躺着一个清洁球和几个全身湿漉漉的烟头，烟头有长有短，许多黑色的毛发塞在小便池的漏水孔里，池壁还有几块发黄的痰印。小便池外有些许的尿渍，行李箱正站在尿渍上，罗国皱了皱眉，开始撒尿。一边撒尿一边看墙上的标语“射到外面说明你短，射不进去说明你软”，罗国为了证明自己不短不软，十分耐心的将自己的尿全都射进了小便池里，并且一滴都没有溅到外面去。系裤子的时候他就想，地上的那些尿渍肯定是又短又软的人干的，刚才的司机肯定也是这样的人，拉着沾上尿渍的行李箱就出了厕所。

罗国走出厕所，朝着检票口走去，从口袋里拿出车票递给检票员，检完票后走向将要乘坐的大客车前，他把行李箱放进了车肚子里，整理了一下衣服，深呼了一口气，终于没有误了这班车，然后进入车厢。司机看了一眼罗国，就把车门关上了。他站在司机旁边，迷茫地找车厢里的空座位，只看到最后一排的五人座中间空着，于是他不得不走向了那个座位。

刚坐下没两分钟，车子就哼哼唧唧的叫了起来，车站离车子越来越远，只有天上的太阳一动不动，不一会儿车子就驶上了开往罗镇的公路。

道路两侧的杨树既高大又粗壮，树枝都伸向了公路上方，巴掌大的树叶密密麻麻，将公路与阳光隔绝，只有一些运气好的阳光才能通过树叶间隙射到公路上，被阳光点缀了的公路，像条满是斑点的地毯一样，上面站着形形色色的车辆和行人。叶子在风的帮助下沙沙作响，忽然吹来的一股强风，把树叶吹得胡乱摆动起来，纤细的树枝害怕树叶被吹走，用尽全力拉住树叶，自己的身体都弯曲了起来。

汽车继续向前行驶，经过路旁的杨树就会听到噌噌噌的声音，和汽车发动机发出嗡嗡嗡的声音交汇在一起，更显得杂乱无章，让人心生烦躁。

罗国右边坐着一对情侣，女生头靠在男朋友的肩上，左手搂着他的右胳膊，右手握着他的左手，微闭着双眼，两人说着今天发生的乐事。

罗国左边靠窗的座位坐着一个学生模样的男生，戴着耳机，靠在车坐上，怀里抱着一个看起来瘪瘪的书包，紧闭双眼，嘴唇微张，呼吸均匀，不知道是在听歌还是在睡觉。

罗国身旁坐着一位正在打电话的中年大叔，声音洪亮，生怕车厢里的乘客听不到他在说什么。说话时，还会从嘴里散发出一股股的烟油味儿，上下两排牙齿好像腐烂了一样，暗黄色中掺杂着不规则的黑斑。罗国想大叔一定是喜爱抽烟，就像他喜欢睡觉一样，一天都离不开，躺到床上就能睡着。但大叔到底是短还是软他看不出来，因为他被烟味儿熏的乱了头脑，一直用手揉着鼻子，扭头看着窗户旁的女生。

罗国正在揉着鼻子闻大叔身上的烟味儿时，噔的一声，突然有一个座位下面出现了两只鞋，孤零零的鞋，没有脚没有腿，在地上站着。他抬起屁股向右前方挪了一下，看到鞋子的主人两只脚和屁股同时挤在狭窄的座位上，两只手在身前来回摆动，和身旁的朋友在激情地讨论着一款游戏。

大叔打完了电话，装起了手机，收起了自己的牙齿，两手身前交叉，扭了扭脖子，挪动了一下屁股，让自己找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准备睡觉，没多久就发出了阵阵鼾声。

车厢内更热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