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教师节前两天,收到一封高中同学发来的邮件,附件是一份“高中毕业生追踪表”,需要填写大学、研究生阶段的就读情况和目前的工作情况。邮件正文中说,因为我的高中班主任老师没有我的联系方式,邮件是替老师转发;又说,如果我不想填就不要勉强。
我想了想,还是填好表格,按照同学提供的邮件地址发了出去。
邮件发出去几分钟后,又收到另一位高中同学的微信,同样是受这位老师之托,请我务必尽快填好表格,然后发给老师。我请他帮我回复老师,邮件已经发出,请老师查收。
2.
高中毕业之后的几年里,对于高中和这位班主任老师,我都有一个难以释怀的心结。不要说在教师节发一个祝福短信,就算在很多需要介绍自己履历的场合,我都尽量避谈那几年的经历。之所以耿耿于怀很多年,是因为高三那年发生在我身上的一件让我感到很不公平的事。
3.
我的这位班主任老师是一个大美女,虽然高一入学初识时她已经不再年轻,可是笑容里带出来的气质,让班上每个女生尊敬的同时,也心生羡慕和向往。在班上众多的同学中,我应该是在很短的时间内给她留下了印象的一个,因为我中考成绩还不错,是学校从周边县城招收的高分生,也是班上几个免费生之一。所以,时常得到包括班主任老师在内的各位老师的鼓励和关照。
高一结束后学校进行文理分班,我庆幸仍然被分到这位班主任老师的班级。后来才知道,最初我被分到的是另一个班级,她执意把我从那个班里要了回来。
高中的生活本来就缺少波澜,枯燥得可以一笔带过。可是发生在高三的一件事,改变了我的轨道,也改变了我们师生之间的融洽关系。
在我这一届进入高三的时候,学校意外获得了保送资格,可以将一部分成绩优秀的本校在籍生直接送入全国各所重点大学。我也幸运地从同学中间脱颖而出,混进了“待保送”的队伍里,接受一些针对性的学习培训。在苦逼的高三生涯进行到三分之一的时候,我就从学校负责保送工作的老师那里得知,某个大学的录取计划里有我。
得知这一消息后的第一时间,我就找到了班主任老师,把录取的消息告诉了她。这个结果肯定也是她期待的,从她嘴角扬起的标志性笑容里可以清楚地解读出来。这种兴奋在我回到教室的那一刻,看到眼前所有的同学都在埋头苦读,自己却提前解脱、重获自由,顿生一种古代黄榜上红袍里“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冲动。
事实证明煮熟的鸭子也能飞。后来的某一天,负责保送工作的那位老师,突然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眼神飘忽不定地告诉我,那所大学要录取的其实是我们学校的另外一名同学,他之前只是在电话里得到消息,可能是他听错了……就这么搞笑地,因为那位老师的中文听力比较差,我就成了错拿别人成绩单的孩子,还没骗到家长的签字就被发现了。
我懵着找到班主任老师,把这一消息告诉了她。这好像一个笑话,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我从听笑话的人,变成了笑话里的人,体会到那种撕着伤口给人当素材的悲剧套路。班主任老师只是劝我回去好好学习,除此之外,没有安慰和其他。
从她的态度里,我看到了一种让我感到陌生的冷漠,有一种被抛弃后又被浇了一盆冷水的感觉。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父母,没想到父母很快从家赶到了学校,想找学校了解一下情况。可是没等父母说明来意,就被班主任老师数落一顿,大意是指责他们拿自家孩子太当回事,我的成绩并不拔尖,所以不要怀疑录取结果有什么问题。
关于这件事,在同学中间逐渐传出几个版本的猜测,不相关的群众似乎都想知道真相,反倒是作为当事人的我已不再关心原委。老师和学校方面对我说的带有暗示性的话,让我明白,结果已然如此,最好提都不要再提。
那时候年纪小,还没学会和挫折和谐相处,再加上因为保送也浪费掉很多时间,导致之后成绩越来越差。我就像一个失宠的嫔妃,连受斥责的关注都没有了。没多久,高考就来了,我的成绩意料之中的差,可是重点高中从不缺高分考生,班主任老师已经沉浸在丰收的喜悦里,完全忘记班上还有我这样一个不争气的loser了。
我已经做好复读的准备,在填报志愿那天,本可以不去学校,可是当时被各种负面情绪折磨得很是郁闷,希望找老师和同学聊一聊,所以就很不识趣地出现在了那个喜气洋洋的场合。在大家热火朝天填报志愿的任何一个间隙,我都渴望老师能有一个眼神传过来,这样我就可以接过来,告诉她,我希望占用她的一点时间,告诉她我接下来的打算,并希望听到她的一点鼓励。
可是到最后,都没有等到一个四目相交的时刻。回去的路上,有一种辛苦一年却颗粒无收的绝望。
4.
那年8月,我默默地去了另一所高中复读。在那里,从心里告别了之前的种种不愉快,逐渐找回了自信,好运也随之而来。第二次的高考成绩出来后去填志愿,我的老师向人介绍我时,说“这就是✕✕状元”,我很诧异我也成了个不入流的状元。不过我大概是只会跟自己争强好胜,并不喜与人争,竟然就忘记了应该到原来的老师和同学中间去炫耀一番,以至于成绩刚出来的时候,很多人将这种低调解读为:大概又没考好。
复读的一年里,我和这位班主任老师毫无联系。更确切地说,应该是毫无联系之必要。在这不再联系的一年里,我想彼此大概也都习惯了这种不再联系的状态,突然联系一下反倒不自然。
大学开学不久,听同学说,这位班主任老师跟人抱怨我毕业后就不跟她联系,原来是考了个好学校就忘记了老师。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我心里很不舒服,然而很多话涌到嘴边,说出来的时候,只剩“算了”。
不管怎样,毕业后再没有主动问候过老师一句,想想确实于心有愧。于是大四那年的大年初五,也是为了弥补我心里的一点歉意,随几位同学一同拜访了班主任老师。那时我刚参加完那年的研究生考试,成绩要等到年后才会公布。放弃自己学校保研的机会,不留后路地去考研,我心里已经忐忑不安,再加上北大的竞争激烈,所以去拜访老班主任师的时候,动机还是相当纯粹的,就是基于师生之情的探望。
一同去的其他同学,有的已经保研,有的已经毕业考上公务员,和他们一对比,会显得我没着没落。还好,我心真的挺大,并不觉得自己当时的状况低人一等。然而几年不见,师生之间并没有该有的热情,老师用对我的抱怨,代替了寒暄。席间,她鼓励完已经保研的同学好好学习毕业找个好工作之后,心思都放在考上公务员的那个同学身上,在我这里似乎找不到任何兴奋点。
我反倒觉得踏实,一则了去了心里仅存的那点愧疚,二来我已不渴望被热情地关注。后来,就没有后来了。我想如果再见到她,大概也还是我考上北大就忘记了她之类的抱怨吧。直到最近学校统计毕业生情况,她可能觉得我这个学生还拿得出手,便想方设法托同学找到了我。
5.
我的同学了解那件事情的经过和对我造成的伤害,不过受老师所托,也是忠人之事。我和我的老师以及母校之间,虽当初存有心结,但那不是恩怨,我想不值得给予“痛恨”这种强烈的感情。更何况,随着这些年接触的人和事越来越多,我已明白,尽管在我当初面临困难的时候,这位班主任老师和学校的表现缺乏温情,可是符合人性,因此也就变得可以理解。师生之情慢慢形同陌路,也是我自己没有足够努力地去改善和维护的结果。
小时候我们都会用好坏来区分人,成长过程中注意观察就会发现,那些对自己不够好的人,对其他人可能还挺好。于是慢慢就会体会到,人都是多面体,所以当自己与人交往受挫时,该有的心态是少抱怨别人,多反思自己,想想是不是自己没有能力、没有努力让别人把好的那面展现给自己。
可是也要明白,并不是所有的关系都值得自己去努力,就像我和我的这位老师,她不是我想去尊敬的那类长辈,我也不是(至少目前不是)让她骄傲的那类后辈。只是基于师生的情分,老师偶尔需要一下学生。
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吹牛的过去,反倒注重当下的努力和能够取得的未来,从不盲目乐观,有时候还算半个悲观主义者。但如果有幸能够在某个时刻被人需要,也并不介意受人驱使。作为一个晚辈,我能做到的、愿意做到的,仅此而已。
最后对我的班主任老师说一声,教师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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