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

  又是一年七月七，想起小时候爸爸教给背的诗：

“秋夕      唐·杜牧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那时候，家里没有风扇，更别说空调了，热的睡不着就睡在院子里。

  吃过晚饭，奶奶就把院子打扫干净，在地上铺上塑料布，在塑料布上面铺上褥子，再把高粱杆编制的席子铺上面，拿个小被子和床单，还有用旧衣服塞的枕头，这样睡觉的床铺就收拾好了。妹妹弟弟一看收拾的整整齐齐，都不想回去睡，索性我们都在一起。但是不到一会功夫，床铺就已经“面部全非”了。爸爸为了让我们老实，就教给我们背诗，他说一句我们学一句。一开始还好，学的文文静静的。几遍后我们都学会了，就开始“造反”。原本一本正经的学，后来就开始大喊大叫，学的震耳欲聋。爸爸越让小声，我们就越大声。在洒满月光的院子里，我们如同水面上的葫芦，爸爸按住这个，那个又冒出来了；按着那个，这个又出来了，同时按住两个，还有两个在院子里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喊：“秋夕  唐·杜牧。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秋夕 唐……”我们的带走穿透性的声音传出很远很远……

  奶奶一看，这不行，妥妥的扰民。于是——爸爸被奶奶赶走了，我们被奶奶强制性的按成一排，盖上床单。不能动，因为只有这样奶奶才可以讲故事。奶奶说：“我听见你们爸爸教给你们背的是织女星什么的，那我就给你们讲“牛郎织女”的故事吧。”“好啊好啊！”我们四个都高兴的拍手蹬腿。可是等了一会，奶奶还没开始，我们四个相互望望，明白了，把蹬掉的床单捡回来，躺下，盖好，双手交叠在肚子上，不说话。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孤儿跟着哥哥嫂子过日子。哥哥嫂子待他很不好，叫他吃剩饭，穿破衣裳，每天天不亮，就赶他上山放牛。他没名字，大家都叫他牛郎……”奶奶坐在我们对面开始了。“什么是孤儿？奶奶。”最小的妹妹问到。

“就是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的孩子。”奶奶说。

“好可怜哦”小妹妹小声说。

“别说话，听奶奶讲。”大妹妹说。

“牛郎照看那头牛挺周到。每天放牛，他总是挑最好的草地，让它吃又肥又嫩的青草;老牛渴了，他就牵着它到小溪的上游，去喝最干净的溪水。那头老牛跟他也很亲密，常常用温和的眼光看着他，有时候还伸出舌头舔舔他的手呢。……”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都睡着了，只记得牛郎的牛会说话了。早上醒来，奶奶已经把饭做好了，只等我们起床就可以吃饭了。但是我们都替牛郎担心，他没有爸妈，哥哥嫂子对他又不好，老牛对他说的什么呀？于是吃饭时我们就七嘴八舌的问奶奶，老牛对牛郎说什么了？怎么没有织女来帮他呀？……

“想知道？”奶奶笑着问。

“嗯！”平常打的一团糟的我们四人，出奇的一致，就连最淘气的弟弟都点点头。

“那好，你们好好吃饭，今天一天听话，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再给你们讲。”奶奶说。

“好啊！”我们每个人都抱着自己的碗，一点也不挑食的吃好饭。等奶奶吃完饭，做好家务活，我们才想起来是今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才能讲故事。可是我们心急，又不能问，所以奶奶去哪里，我们就跟着去哪里。她洗衣服，我们就蹲在水盆旁边；她扫地，我们就帮忙把院里收拾干净。她做饭，我们就坐在厨房门口。妈妈回来看到我们四个这么乖以为我们是饿了，赶紧帮奶奶做饭，还说：“你看他们几个玩一上午，饿了，都在厨房门口等着呢！”

“切！我们才不是饿了等饭吃呢，我们是等晚上！”我在心里嘀咕。

  从来没有感觉这一天那么长，奶奶那么多活要做。我们跟她一天都累的不想说话了，可是奶奶还要干活，肯定更累吧。终于，这一天要过去了，我们几个自觉的干着力所能及的活，等奶奶把厨房收拾干净，我们已经把院里的“床”铺好了。而我们几一如昨天一样，把自己用床单盖好，就等奶奶来接着昨天的故事讲……

  其实我们都不愿意要床单的，太热。但是奶奶总说睡着的时候冷，快天亮的时候也冷，所以必须要拿被子盖上。那时我还在想：都睡着了，也不知道冷不冷啊。可是我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都会发现床单在我们几个身上裹着，上面还落有枣花。所以很邀功的对奶奶说：“你看，晚上我没有蹬掉。”“是啊，我们家燕子最棒了，睡觉最老实。”得到表扬的我高兴的把床单盖头上，在落满枣花的席子上打滚。深深地吸一口气，还能闻到枣花的清香。

那一个夏天，我们听到了“三侠五义”“五鼠闹东京”还知道了天上的牛郎织女星……

    我最喜欢夏天还有一个理由，就是我的生日也是在七月。一大早，奶奶就给我煮个鸡蛋，让我站在那不动，她从前往后又从后往前的给我用鸡蛋消除灾难，嘴里还念念有词。可是，那一天牛郎要带着孩子去见织女。都是那个可恶的王母娘娘，硬生生的把他们一家四口分开，只能在这天踏上喜鹊搭的桥见面。每年的生日喜悦都在替牛郎织女的担心中荡然无存了。后来听别人说在葡萄架下可以听到牛郎织女说的话，于是我就带着弟弟妹妹趴到邻居家的葡萄架下面，等着牛郎织女见面，想知道他们说什么。结果，可想而知，我们都睡着了。家里已经炸锅了，一个村的人都出来找我们了。四个孩子又不是一个，肯定有人见到。可能邻居听到奶奶的哭声了吧，急冲冲的穿好衣服，趿拉着鞋子就跑出来了。天黑看不清，跑到门口一下子绊倒了，起来顾不上磕到的胳膊，就回头去扒她的葡萄架，发现四个娃已经睡着了，绊倒她的就是弟弟伸出来的腿，再仔细看看我们已经喂饱几轮蚊子了。赶紧大声喊：“找到了找到了，婶子，孩子找到了。”打开门，外面的人一下子挤进来了，看到在地上睡的天昏地暗的我们，又气又可笑。不知道都是谁把我们抱回家，只记得天明我们醒来都在家里，身上也洗的白白净净，就是这边红一块，那边一个包的。

  后来奶奶问我怎么在那睡，我就告诉她说别人说的在葡萄架下能听到牛郎织女说话。“哈哈哈哈哈！”奶奶大笑。“我的傻宝哦！”奶奶揉揉我的头发，出去了。再后来，我出去时，邻居都打趣我：“燕，牛郎织女说的啥？”我脸一红，扭头就跑，身后传来善意的笑声。

  今天，又是七夕，奶奶也走十五年了。坐在饭桌前，看到婆婆为我煮的鸡蛋，我觉得好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要煮鸡蛋？刚想伸手拿一个，婆婆大声一喊：“慢着！还没有消灾呢。你坐在那别动，我给你消灾消难！”

  忽然，鼻子有点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