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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个关于面具的故事 —— 瘟疫

第三个关于面具的故事 —— 瘟疫

作者: 一平London | 来源:发表于2016-05-15 22:32 被阅读0次

    “科学家依然没有找到这场代号为AM01的瘟疫的传染源与感染方式。据不完全统计,截止至发稿时间,AM01在世界范围内的感染体已经达到10亿人次,并且主要集中在欧洲、亚洲、美洲等发达国家和部分发展中国家。虽然在现阶段,被感染者还没有出现任何威胁生命体征的症状,但世界卫生组织表示为了预防可能出现的情况,还请大家尽量减少外出次数,避免与他人接触。”

    她手中握着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一听可乐,站在电视机前,盯着那些在几周之前还是无比诡异,但现在却已经逐渐成为日常的画面。所有的风景、建筑、街道都和从前无异,然而行走其中的却是一群带着各色动物面具Animal Mask)的人。

    她“啪”的一声拉开可乐罐子上的易拉环,咕嘟咕嘟的灌了一大口进去。之后她重重的呼出一口气,走到了阳台上。

    “嗨!”她的邻居正在阳台上探出半个身子抽烟,看到她,愉快的打了个招呼。

    她转头冲着邻居举一举手中的可乐罐,笑了一下,算是回应。她的邻居一早被感染,从此顶着一只猪头继续闲逛。邻居倒是对此并不介意,总好过楼下带着老鼠面具的Barry吧!他这样对她说。从瘟疫爆发的那天起,她便知道她这个邻居大约会长出这只面具。这人好吃懒做,随遇而安,而且只能看到眼前的利益。所以即使身边的人们接连从人面变兽脸,对于她而言,也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她现在唯一担心的是自己该用一种什么方式在这场瘟疫中守住秘密,存活下来。

    因为她将会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永远不会被感染的存在。

    在数千年时间的洪流里,她所背负的血脉都是必须要死守家族秘密才能苟且偷生存活下来。家族里代代单传,女孩子会被隔离抚养至16岁并在生日当天成为新任家主,同时上代家主死去,新任家主接过命运的权杖继续等待预言日的到来。每一任家主都有读心术,以此在社会上能够自我保护,并且悄无声息的延续血脉。在她16岁生日的时候,她终于被告知,几千年的忍辱负重就是为了这一刻的到来。现世将迎来末日,而胸口有十字架胎记的女婴将成为圣母,在毁灭的大地上为人类带来重生。但同时,预言也明确的指出,若圣母血染大地,则人类灭亡。

    瘟疫蔓延的速度超乎她的想象,人们也很快从最初的惊恐中恢复过来,并且开始好奇的审视事态发展。人们逐渐发现了面具与感染者内在的某种联系,各路媒体也纷纷加入了关于面具与人性的大讨论中。

    一瞬间民众分成了两大派阵营。“瘟疫支持派”基本上是由普通百姓、艺术家们、和不得志的政客组成,他们认为这场瘟疫将给人类数千年来的尔虞我诈画上句号,并以建立“新时代的乌托邦”为口号扩大影响;“瘟疫驱除派”主要包括了各国的在野政权、商界人士、和上流社会,他们认为凡事以面具为主导的做法将会造成人类社会的退步,并最终发展成毫无法治的原始状态,在世界范围内引起四面硝烟。还有一大部分人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对外宣称了中立的立场,虽然在他们心中多少会有对于某一阵营的个人倾向。

    “支持派前领袖上原龙也于昨日在从日本偷渡至朝鲜的武装渡轮上被美国巡洋舰发现。双方进行了激烈的交火,最终上原龙也所在船只被击沉,其本人也下落不明。随即支持派在多个国家组织了大型示威游行,同时支持派现任领袖Winston Barr在网上发表视频演讲,表明了对于驱除派的强烈抗议和‘永不屈服,斗争到底’的态度。驱除派发言人Christopher Granger在之后的记者招待会上宣称,‘对于一切干扰社会治安的违法行为我们有责任出面整治’,并且表示要在未来加大管理和打击力度。”

    她盯着电视屏幕里的女主播,突然发现之前一直负责新闻播报的狐狸面具不见了,换成了一个带着蜂鸟面具的年轻女人。她本想走到阳台上去透透气,但是想到有可能再次面对邻居狐疑的目光和“你怎么还没被感染”的追问,她忍住了。除了偶尔深夜下楼去街角的便利店买一大堆生活必需品之外,她已经很少出门了。

    距离瘟疫爆发已经过去了半年多。虽然现在看起来社会还算稳定,只是像往常一样有些关于见解分歧的小范围事件不定期的发生,然而能够看透人心的她很清楚的知道,野心、贪欲、自私、胆怯、嫉妒、猜疑、自大、狭隘,这些人类性格中的阴暗面,被人类以面具为借口肆无忌惮的释放出来,并且在以破竹之势引领人类社会走向灭亡。

    在瘟疫爆发之前,人们还会小心翼翼的把这些阴暗面隐藏在真实面孔之下,对于外表的掌控让大部分人至少还存有自我进步的意愿。然而当面具把感染者的内心一视同仁的赤裸裸的展现出来时,人类从最初的狐疑,甚至惧怕,在彼此观察和重新认知自我本性之后,产生了一种宽容丑恶的群体效应。

    从感染者的群体角度来看,也不是没有光明面的。动物面具的出现,让人类对于权力的角逐回归到了一种纯粹的状态。不知不觉间,人们对于面具的态度发展为一种依赖与信仰,面具成了衡量强者的准则。无论是在哪一派之中,最初那些带着蛇蝎树懒羚羊等面具的当权者们,都逐渐被雄狮猛虎美洲豹鹰隼所替代。

    但是动物终归是动物。在动物的世界里,力量和高尚并没有什么联系。随着感染者数量的不断增加,那些曾经专属于人类的闪光品格,几乎已经无迹可寻。狮虎面具的感染者会毫不留情的撕咬相对弱小的敌人,食物链顶端的感染者之间也会因为权利与利益的纷争互相厮杀。

    在各种媒体上现在随处可见诸如“雌豹Rita手刃丈夫出轨对象金丝猴Hannah,妇女组织表示支持并在社会上掀起又一轮打击第三者的风潮”、“轮胎业巨头红狼James强行并购知名连锁餐厅Canaretta,高调进军餐饮界”、“英国首相猛犸Rupert在与美国总统猎隼Anderson会晤后发表联合声明,表示将不择手段严惩朝鲜主席豪猪朴正民对于支持派恐怖分子的窝藏与救助”等的标题,她总是读一读,然后叹口气默默走开。人们此刻已经放弃了自己的真实姓名,以面具为代号出现在公众场合成为了新的潮流。

    蜂鸟女主播倒是在电视台站稳了脚跟。随着大众支持率的上升,她面具上的羽毛也仿佛更加鲜艳了些。某天晚上她照常打开电视,蜂鸟女主播像往常一样播报着晚间新闻。

    “国际刑警组织今日联合各国执法部门发表声明,警告近日愈演愈烈的黑市仿冒面具交易,并且敦促各国尽快修改法律严惩面具买卖,必要时可采取极端手段毁灭交易现场。”

    终于来了。她下意识的捏紧手中的可乐罐,转头检查家中的窗帘是否拉紧。在她的旁边放着一个兔子面具,那是她前段时间花重金从黑市购得。虽然是极少数,但那些心灵纯真、人性光辉尚存的人们,依旧在顽强的抵抗着瘟疫的入侵。然而在历史的长河里,任何一个时代对待少数派的态度都是一样的。现在的他们就是被社会所排挤甚至仇视的异教徒,因此面具交易应运而生,并为他们提供了暂时的庇护。然而这些仅存的人类一旦臣服于对兽性的恐惧,便也宣告了人性的终结。

    而那些已经兽化的感染者们也从黑市面具交易中看到了机遇,一时间,各种象征着强者的面具在市场上被一抢而空。发现面具之下的真实面具也渐渐成为了令各国政府头疼的社会问题。

    从那日的新闻中,她清楚的看到了未来的事态变化。专门检查面具真实性的机构很快就会诞生,而且比起揪出带着假面具的感染者,找到在夹缝中生存的未感染者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虽然他们不见得明确的意识到这一点,但是兽性中的敏锐会让他们凭本能行动。根据亘古不变的自然法则,哪怕是再强大的野兽,也无法战胜站在食物链最顶端的人类。所以无论对哪一派的当权者来说,扫除前进路上“人类”这个最大的障碍才是他们的当务之急,并且会因此在短时间内跨越派别达成共识,从而共同行动。

    想到这些,她随手拾起身边的兔子面具,扣在脸上走到了外面。站在二十层的阳台上,她有些感慨的看着周围一幢幢高楼大厦里的万家灯火。作为末世,风景还不错。她灌了一口可乐,嘴角浮现出一抹浅笑。哪怕铺满整个城市的窗口现在看上去更像是整齐堆砌的兽笼,但其中依稀可辨的烟火气息,依然让她无比留恋。

    这是流淌在她家族血脉里的东西。在数千年的时间里,若不是因为对这世界、对这众生的大爱,她们又如何能够在隐忍与逃亡中存活至今。斗争与杀戮终归会让人疲倦,只要她能安全的活到那个时候,她那集人性光辉于一身的灵魂自然会释放出超越毁灭的希望与力量。这是她的使命,她会倾其所有去尽力完成这个使命。

    突然,门口传来了一连串的敲门声。她回头看了一眼从内侧锁上的大门,又低头看了看底下的街道。街道上三三两两站着一些看似随意但实际上机警敏锐的便衣军人,她立刻读到了他们的内心。

    她叹了一口气。这么快。

    该离开这里了。

    然后,她便开始了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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