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纤瘦而苍白的女性尸体仰卧在浴缸里，水里的热气早就蒸发殆尽，凉冰冰地浸泡着长眠于此的女人，失色的花容眉头紧锁，在濒临死亡的那一刻，一定遭受了很多痛苦。
想到华沙也是这样，泡在弥漫的血水中，孤单的等待着自己的生命一丝丝抽离殆尽，即使害怕也无力回头。
死亡的沉痛感坠的她胃部开始翻搅，转身跑到厨房的垃圾桶，抑制不住的频频干呕。
采集证据的技术科同事很惊讶，平时果断勇敢的李警官在一个不见血的现场竟然吐了。
接过同事递来的纸巾，李艺彤抹掉嘴边的唾液，还有眼角的泪，深呼吸几秒后再次回到案发现场，敏锐的眼神仔细观察着每一处细节。
陆婷急忙感到后，看见李艺彤脸色发白的站在浴室，眼睛盯着尸体出神，以为她身体不舒服。
“你是不是哪不舒服，脸色这么差。”
李艺彤转过头，表情严肃的问她，“怎么才到？”
“路路上堵车了，”不善撒谎的陆婷，忍不住结巴，吞了下口水后，马上投入到工作中，看现场这么干净不禁问道，“什么情况，自杀？”
“连死因还没确定呢，就说是自杀？咱们办案什么时候这么简单了当。”李艺彤翻开本，开始一条条记录自己发现的线索和疑点。
首先浴室的窗户没有外面进入的痕迹，死者身体也没有外伤，初步断定为溺死。浴缸边有个玻璃杯，现场检测杯里残留液体的成分是水，但上面有两个不同的指纹，除了死者还有一个未知。
死者的婆婆也就是报案人王某，自从警察来了后就一直待在客厅，慌张的情绪里并没有看出多悲伤。
李艺彤环视客厅一周，发现茶几下面有不少药盒，种类繁多，有几样写着维生素。她慢慢坐下来，脸上带着职业微笑，眼睛则直视着对方。
“王阿姨，您儿媳最近身体还好吗，这么多药不都是您自己吃的吧。”
“不不都是，”王某勉强挤出一个干笑，解释道，“儿媳她身体没毛病，就是有点营养不足，所以现在每天都吃这些维生素之类的。”
“所以，今晚她也吃了对吗？”
“对啊，那会她要洗澡，我怕她忘了，赶紧先把药给她吃了，谁知道…也怪我，光顾着看电视，想起叫她的时候已经晚了..”
王某表情难过的垂下了眼，不敢对视李警官直逼的眼神，两只手一只互相捏着。
“世事无常嘛，可以理解。不过我们还需要进一步调查，希望您能协助我们，麻烦您跟我回局里一趟。有问题吗？”
王某犹豫了几秒，然而没有拒绝她的要求，临走时还不忘关掉电视机，从茶几下拿了一盒药。
李艺彤看到了药盒上有降糖的字样。
从死者家出来，李艺彤马上给冯薪朵打电话。这个案子别人验她不放心，可这个时间又担心她不在局里。
“哪儿呢..有案子..我知道你下班了，加个班行不行..好好好，火锅就火锅，地方你挑，我叫大哥去接你。”挂了电话，李艺彤就给她扔下一句话，“去接冯法医。”
陆婷眉毛一挑，心想自己可是刚把她送回去啊。
“不好意思，刚洗完澡等我一下。”
冯薪朵擦着头发打开门的那一刻，超V轻薄开放式的睡衣一下把陆婷惊到了。
她万没想到，平时穿着白大褂话不多，表情冷漠如性冷淡的冯法医，在家穿的这么果敢，也真是心胸坦荡，无所畏惧。
稍等片刻，冯薪朵换了件条纹衬衫出来，脸上依旧波澜不惊的表情。相比冯薪朵的坦然自若，又坐回同一辆车里的陆婷就有些不知从而何来的紧张感了，尤其是当时那个问句，她还一直语塞错过了回答的机会，想说又不知道怎么往这个话题引。
“你穿衣服挺有品味的，眼光不错。”
“是吗，可是李艺彤经常说我眼瞎，我就怼她，眼不瞎怎么会看上你。”冯薪朵开玩笑的语气都是淡淡地，听不出她是以什么心情说起往事的。
可话到嘴边的陆婷还是咽了回去。她没正经谈过恋爱，之前所谓的交往，无非就是有空一起吃个饭，但最后都是因为没空而不了了之。
如果一个人分手了还把对方挂在嘴边，那么不是忘不掉对方，就是在婉拒他人。
一回到局里，冯薪朵马上进入工作状态，陆婷看着她瘦削的背影匆匆进去，后悔自己没有话直说。
等待验尸结果的李艺彤，翻看了一下之前警员调查的家属信息。死者的丈夫因工作需要长期出差，家里只有婆媳二人，婆婆负责家里的一切家务，洗衣做饭等，并且似乎对儿媳的晚归有所抱怨。
可毕竟相处这么久，人死了竟然不悲不痛的，也不马上联系出差在外的儿子？遗憾的是，这些说明不了什么，婆媳关系不和可能给死者很大压力，但这些压力会导致一个人自杀吗？
“死者生前服用了降血糖药物，导致血糖迅速降低而昏迷溺水，具体是哪种降糖药还得等化验结果。”冯薪朵把初验报告递给李艺彤，打着哈欠又回化验室了。
刚好从会议室出来的陆婷，看到她疲惫的身影，眉心不由皱了下，拿着笔录来到李艺彤身边。
“关于死因的可能，婆婆是一问三不知，倒说了些其他的，什么儿媳经常不在家，打电话还刻意避开她之类的，似乎有些言外之意。验尸报告怎么说？”
报告看到最后一行的李艺彤脸色忽地僵住了，愣了几秒，抬头看向困惑的陆婷，问，“她刚才有没有吃什么？”
“艾，你怎么知道，吃药，她说自己有糖尿病，晚上忘吃降糖药了。”
“走吧，嫌疑人已经等很久了。”
李艺彤叹了口气，陆婷接过报告迅速扫了一遍，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样的死者的确不可能是自杀。
王某在会议室等的确实有些着急了，眼看黄金档都要结束了，打哈欠的功夫儿，门推开了。
李艺彤和陆婷分别坐下，脸上的表情不好琢磨，尤其是李艺彤。
“今晚你给死者吃的不是维生素，是降糖药。”
王某愣了一下，说话开始结巴，“怎怎么可能呢，我每天都给她拿药，我俩一起吃的，她吃维生素，我吃…哎呀我的天呐，我，我把药弄混了，她吃的是我的降糖药！天呀…”
鬼哭狼嚎似的表演开始了，一个老糖尿病患者竟然会把维生素和降糖药弄混。
李艺彤对这种鳄鱼的眼泪毫不动容，陆婷犹豫着要不要递给她一包纸巾，被她拦住了，冷冷的继续说道，“而且今晚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母子两个。”
王某的眼泪戛然而止，对这个消息毫不意外，既然博取不到同情也省省力气，像是松了口气，娓娓道来。
“三个月了，哼，我儿子一年回不了几次家，她不知从来借来的野种。一开始我就反对她们在一起，这种女人长得就不是什么好人，就是看上我们有钱了，不守妇道，成天在外面勾搭男人，这下死了好，活该，报应！”
看着王某一副不解气的样子，陆婷看到李艺彤的拳头攥了起来，起身按了下她的肩，严肃的告诫嫌疑人，“王某，你就凭自己毫无根据的猜测去害死你儿媳和孙子，你也太狠了！”
“我不是故意的！那两种药长的那么像，我年纪大搞混了很正常嘛，这是意外。你们别浪费我时间，一会儿电视剧都要演完了..”
啪！
李艺彤猛啪桌子，王某和桌面上的记事本一起被震的哆嗦了一下。
“人命在你还不如一部肥皂剧，你以为你是谁，可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可以践踏两条生命。是不是意外，你去跟法官说吧！”
王某的愚昧省去了许多环节，冯薪朵完整的验尸报告出来后案子基本定了。
冯薪朵换下大褂从办公室出来，就看见她眼下乌青的坐在那，表情凝重的想着事情，甚至没有听到有人靠近。
“你忙完啦，”陆婷端着两个杯子，小碎步的跑过来，递给冯薪朵，“哝，热牛奶，熬夜多补充蛋白。”
冯薪朵笑了下接过来，低声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陆婷的脸上微微热了起来，把另一杯递给了李艺彤，叫她，“喂，想什么呢，案子都结束了。”
李艺彤抬头，恍然大悟的样子，看到小口喝奶的冯薪朵，心里有丝愧疚，“忙一晚上了去吃点宵夜吧，我请客，冯薪朵，想吃啥你说。”
喝完牛奶的冯薪朵，大眼睛有些呆滞的瞪着，在想着吃什么，嘴上的一圈奶却吸引了另两个人的注意。
“嘴上的奶。”
李艺彤手快，伸过来就抹掉了，陆婷慢了一点，可纸巾也递过来了，只好顺势塞到李艺彤手里，“擦擦手。”
“火锅。”
冯薪朵懒得想，既然李艺彤答应了火锅，那就吃火锅，也不管现在是几点。
24小时营业的火锅店到了半夜也没几个人了，李艺彤熟练的点了所有冯薪朵爱吃的，上大学的时候压力大，她们两就来火锅店点一大桌东西，也不管能不能吃得完，反正看着热闹就行。
李艺彤不说话一直往锅里下肉下菜。冯薪朵知道她心情不好的时候话就特别少，别看案子破的快，也许心里琢磨着什么又不告诉别人。
“别光顾着下菜，熟了赶紧吃。”
冯薪朵往她碗里夹菜，陆婷羡慕的看了一眼，老实吃自己的，她从来不会因为心情影响吃饭，动不动就绝食在她看来只有小孩子干的出来。
李艺彤确实在想事情，从晚上的这起浴室谋杀案里她想到了很多。其实以经验来看，死者自杀的可能性最高，可她却一下就怀疑到婆婆身上，无非是因为华沙的死而对婆家有偏见。但那只是一种直觉，直到看见验尸报告里，死者有孕在身，她才彻底推翻了自杀的逻辑，一个怀孕的女人再怎么也不会轻易自杀吧，那么反过来推，是否成立呢？
她赶紧把碗里都快堆成山的肉狼吞虎咽的吃完，先付了账，扔下一句话就走了。
“大哥，一会儿吃完送冯薪朵回家。”
“哎，你着急去哪啊，大半夜的..”
陆婷叫都叫不住，心里直嘀咕，怎么又让她送，转头看向那个吃饭慢悠悠的冯薪朵，简直比她家纳豆吃饭还慢。
“快点吃，一会儿都凉了。”
很快冯薪朵的碗也被肉塞满了，陆婷像个老妈子一样不停催她趁热吃，后来干脆直接往她嘴里怼。
李艺彤可不敢这样对她，尤其是认她当姐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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