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如灯灭

2013的春节是尚浅在家里过得最温暖的春节，也是最痛心的春节。温暖的是那一年尚清也回家了，尚清自从2005年家里出事后，尚清便很少回家，寒暑假都在外面打工兼职赚钱，如果不是祖母去世了，估计尚清都不会回来的。2008年的时候，曾祖母去世了，这才几年光景祖母也去世了。

尚浅想着这些年身边的亲人，熟悉的不熟悉的都陆陆续续的去世了好些人。邻居张婶老两口也去世了，姑婆老两口也去世了，小婆两口也去世了。以前住一起的老人和一些见过的老人，尚浅大致回忆了这些人，这些年过世的人，都有十多人了。

尚浅想人死了，就是没了，没了，就那么没了。人死如灯灭，灯灭了可以再燃，人死了呢？能去另一个世界吗？能转世投胎吗？转世投胎能记得前世的事吗？

尚浅一直以为祖母爱的是堂弟尚溪，然后是堂姐尚清，他们两一个是尚家唯一的男孩；一个各方面都优秀能干，整个尚家唯一的女状元，虽说是女孩，也算是光耀门楣了。办学酒的时候，尚家其他远亲都来了，高兴的祝贺道：这是我们尚家第一个状元，我们尚家几十年就出了这么一个状元，实在是太了不起了，祖父祖母高兴的合不拢嘴。

尚清到是谦虚，笑着说道：以后会更多的，这弟弟妹妹们都一个比一个强，我是县状元，他们还会考市状元、省状元。

亲戚说：那都得像你学习，像你一样才行。

那是肯定的，现在小孩子们都越来越聪明了。尚清笑着回道。

有你这么聪明就够了，你以后要多带带小的。

尚清又笑着说：那是肯定的，我也是运气好。

尚清跟亲戚们寒暄了一阵，又忙着去招呼客人了。

尚清办学酒的时候是2006年暑假的时候，尚清办学酒，尚浅自然也要帮忙招呼客人，没想到尚浅的干妈也来了；尚浅倒酒倒到干妈的时候，干妈伸出手把酒杯一遮说道：我不喝酒。

尚浅有些微露尴尬的说：那我给你少斟一点。

干妈不满的说：我不喝酒，不要！

尚浅又柔声道：那我给你倒点橙汁。

干妈板着脸低声说道：不喝，再说也不是你考上大学了，你……

干妈意识到自己这么说，也有点不合适，便没在说了。其实干妈也不是对尚浅不满，她更不满的是尚清考上大学，她不希望尚家好，这什么心态可能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尚浅尴尬的笑笑，便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到了晚上的时候尚清跟尚浅睡一起，睡觉的时候尚浅跟尚清说了这件事。尚清听了哈哈大笑并说道：就你那破干妈啊？

嗯，是啊。她不让我叫她干妈，我也不知道叫她什么好。平时到很少遇到，叫干妈吧不好意思，叫阿姨吧，也有点难为情。

尚清笑道：那你叫老干妈啊。

尚浅叹了一口气说道：今天她在桌子上不给我留一点面子，虽说说话声音不大；但肯定有人听到，我还是很难过，她笑话我没考上重点高中，所以笑话我吧。

考个重点高中算个屁，你两年后考个重点大学让她看看。

我们班的同学都不爱学习，老师也不怎么管，不像你们。

他们不爱学习，你爱学习啊。像我们实验班，不努力每年都有人被刷下去，有学习好的又提到实验班，我们不得不努力。我以前一个同学，本来在实验班，后来谈恋爱学习下降，被刷到普通班了。

尚浅惊讶的说道：实验班的还会被刷下去啊？

你以为啊？我当时考入高中的时候，成绩也是很不错的。没想到进了高中一看名次才知道，我在中下游，优秀的人很多。我最开始也在普通班，高一下学期的时候才到实验班的。

尚浅哦了一声。

尚清又历声说道：还有你那破干妈，她不喝酒，你走了就是了。还倒橙汁，你真是浪费我的橙汁，给那种人喝。

尚浅低声说道：来者是客嘛，既然倒酒水，是应该都倒到。有些人客气，不劝一下就真不喝，走了又说主人不周到。

尚清笑着说：客气个毛啊。我说你这德行，人家不欺负你，欺负谁啊？还有你初中的时候，人家那么骂你。你应该也骂她啊，她说你其它科的成绩都平平，唯独语文学那么好，就是明摆着勾引高枫。你就说你到是把语文学好一点也去勾引一个啊。毛都没长齐就知道这样往上爬，真是不要脸。你就说你要脸，你毛长齐了吧，来来来，把毛给我们看看，长齐了吗？长哪的？

听了这话，一直沉着脸的尚浅也笑了。尚浅说道：这是蒋建萍告诉我的，我如果去问她的话不是把蒋建萍出卖了。

出卖个屁呀，蒋建萍不是说一个宿舍的人都在说你吗？你就直接去找那个谁，叫什么花絮的，一听就是个残花败柳、水性杨花的名字。

人家叫柳芳絮，这名字很高雅好吧。

好，先不说这名字怎么样。你就去找她，问她是不是说了，一个宿舍那么多人，谁知道是谁告诉你的。再不成把他们一个宿舍的都叫出来问，凭什么说你？说你爱表现，故意把作文写那么好，做为标本朗读，就是想表现。你就说你们有本事，也把作文写这么好，也作为标本朗读啊。

这样闹的人尽皆知，多不好啊。

既然闹事就不要怕闹大，她们都那么说你了，你还怕闹大。唉，真是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你要是有这本事，也没人敢欺负你，没人这么说你了。说着尚清又捏了一下尚浅的下巴阴声说道：好好的一个清白的人儿，都被说成什么样了。唉，我也不在，我要是在的话，我非抓住她们，一人给她们几个巴掌，让她们小小年纪嘴这么毒。说完尚清接着说：你是真的对高枫有意思吗？

有吧，其实我也说不清，是喜欢呢？还是爱恋？或者只是一种单纯的爱戴。说完尚浅碰了碰尚清又说道：哎，你觉得高枫怎么样？

尚清笑着说道：不怎么样？带了我几个星期，没什么感觉。停顿了一会又笑着说道：串脸胡，不刮胡子的话，满脸都是毛，刮了吧，满脸都是刺，你们真在一起了，想亲热一下，你这么嫩的皮肤，还被他扎伤了，一个老男人真不知道你看上他哪里了？

此时隔壁传来尚浅母亲微怒的声音：这么晚了，你们俩还在说什么，不赶紧睡了！

尚浅望着尚清笑着，并压低声音说道：我没发现他是串脸胡。哎，你喜欢过老师吗？

我没喜欢过，我为什么要喜欢老师，我以后才不找老师了，那么辛苦。现在的学生越来越难教了，做老师太累了。

尚清这个时候一定不会想到，将来她结婚的对象就是老师，她也是老师。

那你以后想做什么，想找什么样的人。尚浅问道。

尚清笑着说：像你姨妈他们一样，考公务员当官。位卑而不忘忧国，敢为天下先，为民除害谋福。

尚浅听了笑着吐出了两个字：虚伪！

尚清听了又哈哈大笑起来，笑完尚清又笑着说道：你那个姨夫是真叫魏高权吗？

是啊。是叫魏高权啊。怎么了？

尚清笑着说道：他名字里少了一个字？

什么字？

重！

什么重？

尚清笑着说：你是猴子派来的逗兵吗？魏高权重啊，应该叫魏高权重四个字更符合他的身份。

尚浅听了也笑起来，并说着：有些道理，还没注意他取了个这么个名字。

尚清又问道：你表姐和表弟大名叫什么？

我表姐是子时出生的，小名叫子熙，大名叫魏子熙，后来登记户口的时候把子写掉了，现在叫魏熙。表弟是早晨有太阳的时候出生的，小名叫阳阳。大名以前叫魏阳，同学们叫他胃溃疡，后来……

尚浅还没有说完，尚清已经笑的捂住了肚子，并说着胃溃疡，胃溃疡，听的我胃疼，我要喝口水压压惊，你接着说啊。

尚浅白了尚清一眼又接着说道：有什么好笑的，后来姨父给他改名魏民，希望他能子承父业，继续从政为官，有为民请命的意思。外婆觉得俗气，给改名魏晨，也就是说早晨出生的意思。

尚清喝了水又笑着说道：哎呀，魏民，这名字取的太有水平了。

尚浅微微白了尚清一眼说了一个去！

安静了片刻，尚清突然说道：我有一个学姐，她告诉我说：她初中的时候喜欢她的数学老师，两人相互之间写情书，老师说等她毕业了就娶她，一直等她。她上高中了，又喜欢上了另一个老师不喜欢初中老师了，突然觉得初中老师好普通，还是高中老师好。她考上大学了，又喜欢上了一个同学，觉得同学才是最适合她的人。

尚浅有些惊讶的说道：好花心啊。

这其实也不是花心，女孩子吧，大多都有恋父情节，特别是从小缺少父爱的女孩子，都喜欢年龄大一点的人。而男老师呢？又是接触到最有水平的人，教育自己，关心自己，所以就特别容易喜欢老师，这也不是个什么事。还有男生喜欢女老师的呢，这关键要看老师怎么处理了，处理好了说不定成就学生，处理不好还有可能就毁了学生，都是有可能的。尚清说道。

尚浅笑着说道：你也缺父爱，怎么不喜欢老师呢？

尚清笑着微怒道：去！你才缺少父爱，我不缺父爱。主要是呢，姐姐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两人聊了很晚才睡觉，尚清跟尚浅从小在一张床上睡大的，两人无话不谈，性格上却截然相反。一个霸气外漏，一个柔柔弱弱。

尚浅父亲一共三兄弟，自己父亲跟尚清父亲是双胞胎，尚浅的父亲后出生一会儿排行老二，有一姑姑排行老三，后面还有一个小叔叔，排行老幺。尚清比尚浅大两岁，取名尚清，尚浅出生了，取名尚浅。小叔叔家尚溪出生了，浅母说：清清和浅浅的名字都有三点水，咱们也学学我们老徐家的取名方法，一辈的用一个偏旁部首。老三的儿子就叫尚溪吧，这孩子五行缺水，溪字刚好有水。清母听了连声说好，这个名字取的好，老三夫妻也觉得这个名字不错，便答应了。尚浅堂兄妹中就三个，还有一个表妹荫荫，最优秀的是尚清，最调皮捣蛋的是尚溪，最平淡无奇的是尚浅，真应了她的名字尚浅。他们年纪也相仿，尚清是87年，尚浅荫荫同是89年的，浅浅要大几个月，浅浅是九月出生的，荫荫是快入冬的时候出生的，尚浅小叔结婚早，尚溪是90年二月出生的。

尚浅是没有优势的孩子，资历平平没有过人之处。尚浅姑妈是非常孝顺的女儿，虽说是女儿但是为父母做的，比三个儿子都要多的多。祖母甚至对外孙女荫荫爱的都要多一点，很少关注尚浅。

只是没想到祖母去世了，尚浅那么难受。人总在失去后，才去想念一个人，她却不在了，却又那么真切。不在了，就是不在了，那么模糊又那么真实，针扎一般的疼痛穿透心脏的每一寸肌肤，直叫人发疯，入木三分，深入骨髓。尚浅趴在床上，想哭却哭不出来，尚浅紧紧闭上双眼，双手握着拳，啊！啊！啊的撕心裂肺的叫了几声。

尚清摸了几把眼泪，便去帮忙打理丧事，招呼前来吊唁的客人。大叔安排尚清去给祖母找衣服，尚浅也要跟着一起去，大叔说浅浅身体不好就不要去了，那里阴气重。尚浅说：没事的，祖母不在了，这也许是我为祖母做的最后一件事了，说着眼睛便湿润了。大叔见状便同意了，让尚清尚浅一起去。

祖母的衣服在箱子里，箱子锁着，祖母是心脏病突发，突然离世的。没有什么痛苦，也没交待后事，也找不到开箱子的钥匙。尚清进去看了一眼，便找了一把斧头拿在手上，走进了屋里。尚浅看尚清拿了一把斧头进屋，也找了一根棍子拿着进了屋。尚清见状便问：浅浅你拿根棍子做什么？

尚浅回道：你不是拿了把斧头吗？

尚清眼睛一立说道：我问你拿根棍子做什么？

我看你拿把斧头，我就拿棍子。

尚清听了哭笑不得，说我拿斧头是准备劈开箱子上的锁，找不到钥匙。你拿棍子是准备打谁吗？这话被前来吊唁的姨妈听见了笑着说：是打鬼吗？

尚清对着尚浅说：我真是服了你了。

尚浅尴尬的笑笑不说话。

祖母的丧事上，除了外面请的人，忙的人就是尚家三兄弟和一个女儿，尚浅的姑姑，姑姑哭的跟个泪人似的。孙子辈的就是尚清和尚浅两人，荫荫恰巧有事也有点远，所以没来。尚溪刚谈了一个女朋友，当前主要任务是陪女朋友玩，也不能来。

招呼客人中，有客人突然说：这是老年人女的女儿吧，是不是叫荫荫。尚浅微笑了一下并没有回答，只是倒酒、倒水。突然又有人说：这是尚老二的女儿，那声音大的是尚老大的女儿，这个是尚老二的女儿，这两兄弟是双生子，生的女儿长的都像。

客人乙：你怎么看出的。

客人甲：这尚老大的女儿和尚老二的女儿打小就很像，小的时候一个高一个矮，后来长成人了，个子也差不多，根本分不清是谁。前些年更像些，现在这小的瘦了很多，不太像了。以前胖瘦差不多的时候，老远看是认不出来的，只能走近了看眼睛，老大女儿的眼角是向上立着的，老二女儿的眼角是向下弯着的。

尚浅倒完茶水出去后，客人们又接着说：这尚老大的女儿要能干的很多，你看她那个精神气，走个路都不一样。是我们县的状元，县上还公开表扬了的；后来又考上研究生了，现在在读研究生，这尚家有这样的女，也是福气啊。这尚老大虽说有一屁股债，他那女儿却争气的很。

客人甲：这尚老二的女儿也不错，听说好像是学的电脑软件什么的吧，不太懂这些。

客人丙又说道：这尚老二的女儿温存的多，不怎么会说话。不像老大家的能说会道，但心里都聪明着呢。抬头望了望周围又压低声音说：这老大的女儿是个历害角色，以后跟谁结婚了，一般人还降不住她。我看这老二家的到是性格好，各方面都不错。

客人们听了都小声的笑了笑，客人乙接着说：老大打小就是个历害角色，学习又好，长大了更历害了。

与其说这些人是来吊唁，到不如说是来聚会。十年八年都不来往联系的人，却在这一次丧事中相聚了，办丧事本来是一件伤心的事，这么看也像喜事，大家相聚一堂。生亦何欢？死亦何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