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医院刚成立了120救护中心。急救电话一部安装在护士办公室里,由于医护人员有限,并没有安排专门接电话的人员,但在司机值班室里也安装了一部电话,一旦有电话呼入,两部电话同时响起来,绝不会因为哪一方错过———院方规定:必须在响铃三声以内接起电话,并且禁止任何人用此座机拨打任何电话。
其实:我们也不想急救电话响起。天下无病才是医者父母心。
同理:我们也不希望每天有那么多的人来输液,看病。我甚至想:要是将来的某一天,世上再无医院这个地方,再无医护,再无病痛,所有的人的身体里都能有个调节按钮,像机器人一样,一按,有了病痛立马自动去除,或者人的一生设置了某个程序,遇到病毒侵入,系统立马就能识别,排除异己。那才是人间大幸!
因为:哪怕只是轻轻地扎一针,亦能给人带来不小的疼痛。
在正式进入输液室前,我早已用头皮静脉针在输液管上扎了无数个针眼了。然而:人的血管并不像塑胶的输液管,柔软有韧性,且直接暴露在眼前。真正的血管潜藏在皮下,看到的时候和用针扎它是两码事,血管会滑动,病人的手会因为疼痛而移动。
我时常幻想:假若病痛不可避免,那么我就要练就技术,减轻痛苦。首先轻描淡写,与病人寒暄几句分散他们的注意力,然后快、轻、准、稳的一针扎进去,等到病人感觉到痛的时候,我已经松开了止血带,开始调节可以控制滴速的开关了。
为此我也为自己扎过针。那年夏天,流感肆意横行,就连带着口罩工作的我也中招了。可能是我平时勤快吧,护士长要亲自为我打针,我偏不肯,非要求证我的动作是否轻柔——真是有病了吧!从我记事起,我就没有输过液,想到这次要“自产自销”,来个“一条龙”服务,别提有多兴奋了。
哪知道医不自医,平日里为别人静脉注射的时候,只需一手绷紧患者的手部的皮肤,另一手持针即可。但现在的我,只能用拇指、食指和中指捏住针头处的柄,勉强用另两指向下拉左手的皮肤,一针下去,偏了;倒针,还是不见回血;再来一针......乖乖!三针下去,我被吓出了一身汗,感觉舒服多了,人说“药到病除”,我这是“吓到病除”——幸好我是在值班室里,要是在治疗室,还不被人笑死?
有些病人不愿意给实习生机会。当然,换作我也一样,生病了,本身不舒服了,要是再被扎上几针谁受得了呀?所以,前来输液的病人早就学会察言观色,见到眼角处有皱纹的,或者说话比较硬气的,大多是老手,要是见到嫩生生的脸,便会委婉的说:丫头,等你练好了再给我打针吧!
不瞒您说:当年的我比同学们有优势,那时的我瘦的跟猴似的,眼角起了皱,看上去真像三十多岁的人。况且,我一天上两个班,有两位带教老师,这就意味着我能多出N次的实操练习。
这些天,总有一对年轻的夫妇抱着几个月大的孩子来打针,护士长私下里知会我们———孩子的爸爸是卫生局的什么科的科长,爱挑剔,你们实习生就不要过去了,免得被他抓住把柄找茬。在当地,有个一官半职的人通常会比较“拽”的,何况卫生局是医院的监管部门,顶头上司。惹不起还能躲不起么?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那天早上,我正在扶着“龙太子”(卫生局科长的孩子,八个月大)双侧颞部,掌控他的头不能乱动时,科长发话了:“你来”。
“我?”我指指自己,有点不相信耳朵。
天知道他怎会指派我?或者是孩子的静脉因为长时间的腹泻而变得干瘪,或许那天当班的护士包括护士长轮流给孩子扎了个遍,依然没有扎进血管里,又或者:他听到病人家属私下里讨论我慈眉善目......总之,上头有令,下头听命也!
孩子前额的头发早就被剃得像苔藓一般一块一块的,加之孩子哭闹不已,小脸涨的通红,委实看不清静脉在哪。我摘下口罩,让孩子的母亲抱出去哄一会儿,自己则换了个四号半的针头备用(针头号越小针头越细),当孩子的头部重新躺在垫枕上,我让孩子的母亲边扶住边逗孩子,自己则屏住呼吸,仔细摸索......终于一针见血,我几乎要狂跳起来,那一刻,我竟有了赌徒翻盘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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