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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夜,狂风与舞台(排版已改)

仲夏夜,狂风与舞台(排版已改)

作者: 物理学剑圣 | 来源:发表于2018-08-06 07:18 被阅读0次

    夏天,多雨的季,那年的雨,下的正猛烈。

    初中的时候,学校有个雷打不动的活动——每年暑假,组织优秀学生去外地研学。作为社长的我,每年的研学之旅按旧例是必去的。

    因为有个爱操事又勤快的大队部辅导员,所以在回程的前一天晚上,都会举办一个学生们自主表演的篝火晚会。

    那一夜,不仅仅是晚会。

    虽说教师能力没的说,但学校的声援很差,这次研学初高中部加起来不过三十多人。

    皓月映耀之下,万物的边缘镶上了丝丝银边,点点繁星隐在丝绒般的云彩之间,闪烁摇曳。六翼竹亭围着撺天的篝火,一端竖起一座简陋的舞台。舞台后张着一张白幕,由四条劣质的麻绳牵着,这样既凸显了表演者,又不让人觉得突兀。

    “啼啼嗒嗒,啼啼嗒嗒”,雨象征性地落下。有人期待地望望天,有人于视无睹,有人避开了霏霏雨丝。

    无论主持人在怎么台上慷慨激昂,滔滔不绝,气氛就是带不起来,空气中弥漫着疲倦之感。大家都累了,整个下午,所有人都在为了学校派发的问卷调查,顶着烈日,四处奔波游走(说白了,就是在大街上逮路人的游戏)。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可以回宿舍休息了,却要被扣在这里挨完所谓“我校传统”的晚会,谁不气恼至极?跟别提打气精神了。

    表演睁睁着即将开始,却只筹备了两个节目——一个是被知了底细的街舞达人,一个是辅导员亲自献声的《岁月神偷》。这个节骨眼上,我们的大队部主席已经急疯了,不停的在亭子间窜来窜去,求爷爷告奶奶,能拉一个上台是一个。这时候还能有如此体力和魄力,不禁自愧不如,要不人能当主席呢!当然,工作成效就另当别论了,大多数人找理由推脱,另外的理由也懒得找,死皮赖脸说什么也无动于衷,搞得主席很是尴尬。

    一曲终了,所有人屏气凝神,等待着审判的降临。辅导员站在台上,接过报幕单,没有做声,沉寂良久。我们也不敢出声,本是盛夏,却感觉空气降到了冰点,吸进肺里冻结住每一寸血管。

    “要坏事儿!”我心想。若是辅导员突然大发雷霆,骂我们一顿也好,至少我的厚脸皮挺得过去。可这是要闹哪样!在学校也有些年头了,我从没见过她这样。

    “嗯……看来大家都很内敛呵。”

    我清楚的感觉到旁边那哥们儿皱紧了眉。

    “其实吧……啧……”辅导员咋了咋舌,又抿了抿着,“我呢……我知道你们都不感兴趣,搞这个晚会就是我一厢情愿。说实话!我就是希望大家此行不留遗憾,明天就要离开了啊。我知道这样回答非常官方……我就是这么想的!同学们!就当是为了我,为了你们自己,咱,咱把晚会搞起来好不好!”

    话音落地,我愣了良久,手足无措,眼光不知向哪落,大脑都不明白怎样运转才好。全场鸦雀无声,只剩辅导员直愣愣站着,显得极尴尬。

    “好啊!”,旁边的哥们儿眉头舒展开来,突然大声喊道。

    “交给我们了!”,对啊!这时候还要想什么吗?应和就没错了!

    几声突兀的高喊之后,顿时炸了锅。全场欢腾一片,呼声经久不息,隐隐看见辅导员欣然笑了。

    猝然,欢呼间主持人一个鱼跃上台,抢过话筒,“我先来!今天谁也别拦我!我早就写好了段子,就等今天呢!老杜!”他指向他的班主任,坏笑起来。老杜是唯一跟来的“非必要人员”(除学生,医务室老师,辅导员,校长之外的老师)。

    “我跟你讲啊老杜,你这次跟来真的是哦,看看别的班主任……”笑点一个接一个,逗得我们前仰后合,笑声此起彼伏连绵不断。

    老杜更是不介意,洪亮的笑声我们竟压不住,有几次还和主持人贫了起来。

    接着,不等主持人说话,几位“美女”一齐冲上台,二话不说伴奏奏想起,看来早就和后台商量好了;跳街舞的也不干看着,觉得之前的表演不满意,再上台就难劝下来;深藏不露的医务室老师坐不住椅子,虎跳上台斗起了舞,强制把音乐关了才肯下来;一对相声专业户那是义不容辞,自从上台起没冷场过,下了台还要甩几个包袱;此情此景,我最不闲着,钻空溜上台抽走话筒,三下五除二把主持人给撵了下去,来了一首《This Friendly World》。

    是呵,也许这就是我的学校声援差的原因吧。但我引以为豪,因为我们打破了“就把学校当家”的伪命题——话匣子打开,我们都是一样的。

    情绪十分高涨,但并不能阻止雨势默默增大。有几座亭子承不住雨打,竹片间不停地渗水,宛如一顶扎满洞的伞,逼得学生向“还算顽强”的亭子撤离。相比之下,拥有遮雨棚的舞台算得上是唯一的净土了。

    乌云抹黑了星空,不时有雷光在暗云中翻腾,映得大地惨白,“隆隆”的低吟震入骨髓。远处的山岚已隐隐没入墨海,乍一眼成了连接天地的蓬莱仙山。飓风嘶吼着奔腾过耳,撕扯蹂躏着枝丫,是来自山谷的呼唤。惹眼的篝火却越来越旺,火舌随风抽动,疯狂地舔舐着雨道,“滋啪”作响,是柴木的悲鸣。

    我一看形势不妙,便想偷偷溜回去,趁现在还回得去,可能再晚一会儿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我刚踏出几步,愣住了,任凭雨水冲刷拍打,也不挪动半步。一种奇怪感觉涌入脑海,说不出的奇怪,并不排斥。只记得当时我不停地质问自己:“回哪儿去?回哪儿去?回宿舍?为什么?宿舍可无人!”……直到有人一把把我拽回亭子,大吼:“干嘛呢!呆了?”

    也许那时还年少,现在想想,明白了,则是归属感。

    雨太大了,打在地上泛起白沫,碎在墙上扬起白烟,落在人背上生疼,压得直不起腰。

    终于,演出被叫停,倒不是因为害怕电路遇水有危险,而是亭子已经失去了挡雨能力——狂风夹杂着暴雨扑面而来,而非是单薄的小亭子挡得住的。反观在舞台上上下下的主持人,几乎未沾到雨。虽然演出暂停让所有人都很气恼,不过优先考虑的确实应是避雨。走回宿舍还要十几分钟的石板路,在这样的天候显然不切实际。

    短短十几秒,整个场地人去亭空,还好舞台不算小,勉强迈得开步子。舞台上人头攒动,人人脸上摆着一副失望沮丧的表情。有人无助地感叹雨情,有人向天哀嚎,当然也有人借此机会搂紧了身边的女孩儿。

    在嘈杂声间,一个身影艰难地挤到音响旁,弯下腰去鼓捣着什么。过一会儿,我隐隐听见了熟悉的乐声,与暴雨的洗礼交织,我竟以为是幻听。回过头,只见刚刚俯身的身影猛地直起,定睛一看——我们的老校长!

    再听,“苦涩的沙吹痛脸庞的感觉,

    像父亲的责骂母亲的哭泣永远难忘记……”我笃定这首《水手》,我把它和雨瀑生生地隔了开来。

    歌声悠扬的进行着,所有人不解地看着老校长,跟嘈杂了,其中不乏几名老师。此时此刻,我只觉得四周很静,静得出奇。

    “咳咳……”,老校长清清嗓子,发话了。声音磁性而沉着,老练而生疏,听得我一身鸡皮疙瘩——校长真实不愧然。

    “同学们呐……要说着天气,的确是跟我们对着干。我也从教几十年了,你们是我见过最差的!”,我浑身一颤,倒吸一口冷气,诚然,我们学校有过辉煌的过去,“也是最不羁的!最提不起干劲儿的!……又怎样?如今狂风暴雨和我们作对,怎么能屈服?会唱的唱,不会唱的跟着我唱!……”想不到,我们的老校长还有这般激情!怎么说也是年近七旬的老人了。不过想想,只有那个年代的人才会选《水手》吧。

    只听老校长高亢有力的一呼,险些盖过音响。这时还没有几个人开口,开口的就是对对口型,不敢出声。过了一会儿,先是几名随行的老师按耐不住唱了起来。再是几个低年级的,又是几个快毕业的,接着是我身边的,最后即是我!我们的歌声如泄洪的江水般震天撼地,激荡千里,也如泄了洪的江水般一发不可收拾。风雨不停,我们就不停。

    我们处在的地界算是荒山野岭,穷村僻壤,如此天气,说句夸张的,我并不认为方圆几班里会有生物在室外游荡。所以与其说是对抗风雨,还不如壮胆更确切些。从天空鸟瞰,将会有几盏特立独行的炽灯聚在一起,光芒中有群疯子手舞足蹈,扯着嗓子乱吼,成为墨池中的惹眼一粟。驱走恐惧,赶走孤独,一扫疲倦,拥抱友情和激情,引吭高歌……

    唱着唱着,不禁失落了起来,觉得这样的晚会不会再有,无论何时,无论何地。试问,若是区重点市重点,能有如此“雅兴”吗?恐怕连晚会夜只是走流程吧。事实上,我们学校在区里几近垫底(但好歹也在上海,不是痞子学校),但从未听见因为各种原因来这里的优等生(我也是其中之一)抱怨过。再次申明,我引以为豪。

    以为这就结束了?是呵,我也曾这么认为,然而事实却往往不尽人意——之前的一切只是愈演愈烈的前奏罢了。

    在校长的带领下,恍惚间已经唱完了好几首歌。本以为只要耐心等待就好了,可万万没想到,我们和风雨对着干,风雨也不是吃素的。“啪啪”两声,白幕由绳子系在树上的两端一齐蹦断,一瞬间将我们一伙人牢牢裹住,一时间惊叫惨叫不绝于耳。我先是眼前一黑,随即“嘭”的一下,白幕重重地撞在我的背上(我站在舞台最后),感觉五腹六脏震错了位,紧跟着飓风隔着白幕压在我肩上,使我站不稳脚跟。

    惊慌失措中,依稀听到有人竭尽全力嘶吼着:“所有高年级力气状的男生!把幕布撑起来!撑住咯啊!”这次我没听出来是谁,但永远不会忘记这声音。听闻此言,顿时觉得肩上的压力轻了许多,艰难地撇两眼,已有几个“壮汉”勉强撑住了幕布。双臂展开,肌肉紧绷,腰杆直挺的身影望而敬之,可面目之狰狞,让人看着就心疼。女生们也在尽着一点微薄之力。我也不闲着,侧身用手肘抵住白幕,下身半扎马,屏气凝神,镇静心态。这是我能承受最大压力的姿势了,毕竟我也只能算得上“高年级”。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心里大骂这该死的风暴怎么还不停。持续支撑的右臂酸痛不堪,隐隐颤抖着,暴雨不停地冲刷已然夺去了我右臂及脸上的血色。本想着放弃抵抗就此没入风雨中,可谁知自己轻如鸿毛的体重能否站得踏实呢?所以也没有人敢这么干。就这样,大家无言地支撑着,多余的唯有咬紧牙关……谁又比谁艰苦呢?

    不知过了多久,风力渐渐弱了下来。白幕轻轻地搭在我们头顶,费了好长时间才把它扒拉下来。当我终于能收回我的右臂时,早已失了知觉,我有的没的摆弄一下,结果钻心的痛揪住了右臂死不放,痛得我低吼了好一阵子,痛得眼泪混在雨里消失了。

    再看边上一名身材健壮的“烈士”,“噗通”一下瘫软在地,怎么拽也拽不起来。

    “话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无人注意的音响竟然又播回了《水手》。我“噗嗤”一声笑了,边上几个人见我笑他们也笑了,他们一笑大家都笑了。笑这首歌是如何如何应景,笑彼此被淋成落汤鸡的样子,笑风风雨雨不过如此,笑中带着幸福,带着说不出的感动。

    回去的途中,像往常一样。无论高低年级,“兄弟”们勾肩搭背,互相搀扶,各自调侃的对方,仰天大笑,一瘸一拐地。其中有个人一直嚷嚷着《水手》,我们嫌他烦就想让他闭嘴,后来我唱得比谁都响。不过仰天大笑的时候,看见残云中的月亮,正在对我笑呢。

    远远回过头去,被风雨摧残奄奄一息的火堆,意料之中地死灰复燃,再次着撺天之火。

    多年以后,我经常参团旅游,这样的晚会没少举办,那样的台风(后来看了新闻才知道)没少遇到,可当初的亲谊与激情,却再难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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