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北城书店的故事
尚回让我帮他找个人，那是个姑娘。
“她很漂亮，只是我从未听过她说一句话。他们叫她‘公主’，当然那是饱含讽刺意的。”
毋庸置疑，尚回可以称得上是我见过最完美的人之一了——长得不错，是当今大多数小姑娘喜欢的类型。前些年靠自己的努力在这北方的三线城市开了家书店，提供饮品自选BGM的那种。生意不错，用他的话讲是有挺多追求文艺的小年轻光顾。即使他不在店里他雇佣的唯一店员也能照看好。
他还说，他没有父母，连亲戚什么的都没有。
“以前我可不是你现在看到的这样……遇见她时，我就是个不良少年，一无是处还什么混事儿都干。”
“那你是怎么蜕变成今天这模样的呢？”我放下手中的啤酒，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发大财了呗。”轻笑着回答我的男人接到我翻上天了的白眼后只好也放下酒杯。
“开玩笑的，”他双眸垂下，似是掩起了所有情绪。许久才又开口——
“是因为她，是她救赎了我。”
尚回抬起眼，直视与他并肩坐在吧台前的我。眼里是少年般的坚定和诚挚。
微微愣神的我马上回神，一副了然的样子笑了笑。
关于她的话题就这样开始。
02、尚回
尚回小时家境一般，父母在工厂工作。好在他比较省心，成绩中上品格良好。中考超常发挥考上了当地重点高中。只是开学没到一个月父母工厂出了事故，夫妻俩的名字被列在死者名单中。
“那时我的老师得知我家的情况，第二天便成了我的法定监护人。”
“老师？”
“对，”他看着我，嘴角是上扬的弧度恰似温柔。抬手喝了口杯中的酒继续道，“大概是觉得我值得栽培，但显然，我让他大失所望了。”
昔日三口之家朴素平凡却温馨，如今正值青春期的少年一日之间成了“孤儿”。大家都以为这个平日里温迅有礼的大男孩消沉一段时日后一定会奋发图强以报老师赏识。但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从那之后并没有一个人在这少年眼中见到一丝悲伤神色。
“最开始是打架，然后顶撞老师、逃课、抽烟、酗酒……除了吸毒其他什么浑事儿都干了。”
“这么说你还是挺有分寸的嘛，起码没吸毒啊。”我打趣，他也笑。
“说不定很久以前乖宝宝表象的我内心深处其实是叛逆的，父母的事只是导火索，是我得以叛逆的理由罢了。”
我不禁沉思，随即突然像是想起什么，“那她呢？她是在这段时间里……救赎你的吧。”
我终究还是接受了他这个词，他也只是笑。不得不说，哪怕没有酒喝没有故事听我也是愿意来这书店的，只因为老板笑的时候，实在好看。
03、方语
“她叫方语，失语症的‘语’。”
他第一次见她时已经醉意三分，当时只觉得这女孩子五官精致着实漂亮。当即身边一哥们便开口，“初中部三年级的，之前来这儿不到一年就传遍了。漂亮是漂亮，就是不会说话。”
“之后我咨询过很多有关的专家，也见了很多关于失语症的情况。开口发声的案例很多，但一直到我们分开那天我都没听过她开口说一句话。”
方语家中殷实，父亲是当地高官，母亲是个中学教师，因此自小便少不了奉承。
到了普通孩子牙牙学语，嗲声嗲气跟父母撒娇时方语仍安静得像个洋娃娃，美得不真实。
医院确诊，先天性失语症。
祸不单行，方语被确诊后不知怎的她父亲被爆作风问题，削掉了职位，母亲也离了家。
“大概是因为觉得我们都是无法在家庭方面找到温暖的人吧，第一次注意到她之后就会不经意留意她。以前没发觉，那时才发现她无论走到哪都是话题中心。”
“曾经高干后代”“长相精致却不会说话”这些标签无论哪个被舆论谈资起来都不是一个十几岁小姑娘应该承受的。
“她成长得孤独，却时常微笑。有时在学校走廊碰到她见到老师都会微笑点头。我想，她那时一定很想开口说声‘老师好’。”
大概是想要她能够开口说话，父母为她取名“方语”。许是那姑娘对他着实重要，便将这书店命名“方语”。
04、初识
要说两个人真正意义上认识，是在尚回关注她有一段日子之后了。方语父亲撇下支离破碎的家跳楼自杀，她只好搬到叔叔家住。
“我那时根本没注意到，收养我的老师是她亲叔叔。”
尚回说那天，他这辈子都不会忘——已经连续几天没回过家的尚回某天半夜突然回家，那是在网吧通宵两夜后的状态，整个人都是迷的。
“那晚月亮很高，很亮。我没管几点也没抱任何希望按了两下门铃，正想着再回网吧将就一宿，门开了。”
是她。
“黑暗中的她皮肤显得更白了，眼睛大大的，里面有星星。”
我不禁被他这一连串老套的形容词逗笑，却在下一秒嘴角怎么也扬不起来。
“真像是个精致却又易碎的洋娃娃。”
一阵沉默过后，好奇心驱使我打破这静谧。
“后来呢？”
“我那天着急睡觉，路过她身边说了声谢谢就上楼了。不过第二天倒是发生了点有意思的事儿。”
尚回口中“有意思的事儿”无非就是本来打算睡到第二天晚上再出去浪的他在第二天早上六点准时起床，不仅跟“洋娃娃”一起吃了早餐还异常乖巧地同搭方老师的顺风车上学。
“你怎么突然这么乖？”面对我的调侃尚回并没有一丝恼羞之色，给我们的杯子里再续满啤酒才慢悠悠开口。
“真正的故事在下面。”
05、挽留
尚回升上高二，方语高一。因为一场衅事打架尚回再次被校方开处分记大过。
这次面临的是退学。
“我被叫到校长室，进门之前她刚好开门出来。与每日无别样的微笑点头算是打招呼，但我那天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推门进去了。”
意料之中，经过一番早已力不从心的思想教育，尚回也已然不耐烦。“我早就不想再上学了”这种话脱口而出。
“当时我的学生档案就在校长办公桌上，在我刚想去拿过来走人的时候，方老师进来了。他那时应该在上课，是方语把他从课上拖过来的。”
在尚回记忆里，方老师是个上课严肃认真私下幽默风趣的人，可那天，这个男人红了眼眶。
“已经一年了，小回。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早该走出来了。但你……并没有……校长，他随你处置吧，不用看在我的情分上留情。”
“没等方老师走出办公室，原来在他身后的方语突然冲到我面前一把按住桌上我已经伸手拿了的文件袋。她背对着我，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我知道，她的目光锁定在校长身上。”
声响让方老师也转回身，在场几人无一不惊讶，当然除了方语那姑娘。
“她在留你。”
“对，”尚回双眸微黯，“她在留我，哪怕是……连方老师都放弃我了之后，她仍觉得我值得留下。”
06、救赎
“退学”变成“留校察看”。
那天尚回把方语拽到楼梯间，上课时间只有寂静……实际上无论何时，方语都是“静”的。
“你为什么多管闲事。”18岁的尚回这样问，当然不是什么好语气。而17岁的方语只是站在少年面前微抬起头看着他。
“你觉得我需要你这样多管闲事吗？”
“你以为你做了一件很正确的事情吗？”
“你真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自始至终都是他在自说自话，而方语则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似的一直那样看着他，目光里是纯粹的坚定。
男生突然失言，随后便是冗长的沉默。
“你知道这次我为什么打架吗……”男生低着头打破寂静，声音闷闷的却并听不出有什么情绪，“因为他们在说你。”
男生直起身子，对上女生澄澈的眸子。那藏着星星的眼里早夹了温柔。方语的手搭上尚回的，好像在说，“我知道”。
他把女生拉进自己怀里，紧紧地抱着。她太瘦了，好像一点力就会被碰碎，所以他……只好把他仅有的温柔全部给她。
“我不会允许任何人把你当谈资的。”
07、柠檬红茶
“所以，”我一口喝掉杯中剩下的小半杯酒，“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
“大概是了解她遭遇之后还能见她微笑问好，自己明明是话题中心却还是能云淡风轻地过自己的生活，哪怕生来上帝对她便是不公的。”
“你就没有考虑过跟失语症患者谈恋爱会很辛苦吗，沟通不畅不说还遭人非议。”
“遭人非议算什么呢，我从一个三好学生变成不良少年再变回三好学生，非议本就不少。而且我这点程度……怎么比得上她这些年来所遭受的。”
看着尚回淡淡的笑，我不禁沉默。也真是奇怪，今天我总是沉默，平时与朋友谈天说地叽喳不停的我不是被掉包了吧。
“要不要听后来的故事？”
“无非就是你们一起努力考大学呗，还能有什么新鲜的‘排除万难’？”
早已入夜，书店里连店员都打招呼下班走了。平日这时我还是精神亢奋的时候，今天却兴致缺缺，我想是这酒跟深夜故事不搭。
他也是细致，转身去将啤酒换成柠檬红茶。
“你有这手艺可是真的很讨女孩子欢心哦。”我拖着下巴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尚回回头瞥了眼我，上扬了嘴角。
08、别，未别
方语离开时没有任何征兆，也没留下任何信息，让尚回甚至方老师都措手不及。
“我们一起考上武大，但还没等开学她就走了。若可以，我想问她为什么走，那么决绝，毫无留恋。”
尚回看着我，目光赤诚，语气坚定。我不堪回望，低头搅动杯中我最喜欢的柠檬红茶，没有一丝喝的欲望。
“或许，她是有什么无法与你相守的原因……”
“我想知道什么原因会让她放弃她已经拥有了的一切。”
他的声音让我不再失神，抬眼，已经将近下半夜。
“已经这么晚了，差点忘了明天还有事情要办。谢谢你的酒和红茶，当然还有故事。这一趟北城书店之行也不算虚度。”
“你喜欢就好。”我们一同下楼，转角处我刚想与他作别，他出口的话却让我怎么也挪不动步子。
09、回家
“回来吧，方语。”
我停住脚步，想转身解释什么哪怕一句“你说什么？”也做不到。
男声继续。
“虽然我不知道你当年为什么要走……但，”不知何时他已走到我身后，深秋的萧肃更衬得好像能感到他的体温。
好似柠檬红茶的温度。
“回家吧，方语。”
他伸出手从我身后将我一侧长发拨开，附身伏在我耳边轻声：
“我知道你为什么回来，你一直都知道我们在找你，你知道我在武大报到后发现你已经亲自去申请了退学我也没再在那待；你知道我回来后第二年去国外打工求学；你知道我学成回国依然在找你，你知道我最终回到这儿来开了这家‘方语’；我知道，这些你都知道。我更知道其实你是舍不得的。”
“这么多年了，回家吧。”
我埋着头，多年在外的漂泊让我养成的处变不惊使得我没有之前那样慌乱。
没错，我就是那个当年叫方语的姑娘。
10、我们
这个小城早已不比前几年，那些年街上哪里有这么多车，如今哪怕是午夜时分这城仍然霓虹满街。
我回到自己上个月新租的房子，才添置齐全的家具这时候终于消散了新玩意儿的气息。
我甩下踩了一天的高跟鞋，脱下毛呢外套懒得挂起直接扔在单人沙发上。将还没怎么花掉的精致妆容卸掉，像往常一样，洗澡，换衣服，扑进床里。
床头桌子上是早就准备好的明天工作需要用的资料，还有半瓶安眠药一盒胃药和半杯早晨喝剩下的水。
我翻身，看了看这个我还并没有彻底熟悉的家。耳边回荡着的，一直都是尚回的那句——
回家吧。
回……哪？
家吗……
我以为我早就习惯了自己一个人漂泊的生活，工作不算稳定但是结实了不少人脉，怎么都能养活自己。我终于活成了我梦想的样子，即使……的确少了个人。
我也知道在我这次决定回来，一定会碰见他，一定……很有可能被他认出。哪怕我这些年变化着实很大，他也一定会知道这就是我……他的姑娘……方语。
我从床上爬起来，来到衣柜前，翻出了觉得无关紧要便没有怎么整理的那个行李箱，找出了我无论去哪都会带着的那个本子。
这是我十几岁时候的日记。
我翻到高中毕业那年，这本子说是日记，倒不如说是……
是一本关于当年尚回父母厂子事故的调查笔记。
其实那年父亲走后，我从他书房的遗留文件中看到过那个厂子的事故报表，是父亲签的字。
当时并没有在意，但是后来逐渐跟尚回有了接触了解了更多之后我发现那份报表……
是父亲私下签的……
它没有被公关部门收走，而是作为私人遗物，仍然留在老房子的书房。
我查了很多……也渐渐了解了事情的真实原委。
我想过把一切告诉尚回，但我知道，他不一定会接受，甚至有可能直接离开。
而我也知道了，我也并不是方家的孩子。
这次回来，其实是因为母亲去世。当年我走后，第一个找到我的，也是我的母亲。
她见到我的第一句话便是……你已经知道了你不应该姓方吧。
我知道了，我也相信有很多人都知道了。
父亲其实是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才下定决心走的吧，叔叔也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了吧。
尚回……他也已经知道了吧。
我们藏了彼此这么多，都自以为是地对对方好，最后走不到一起……才是正常的事情吧。
11、我在
母亲的葬礼就在第二天，但我是忙完当天的工作才去。
我以为我不会哭，我感受过来自父母的万千宠爱，也体会了人走茶凉的心酸苦楚。我很爱她，所以我才回来。
我也很恨她……生了我这样一个童年与青春都有残缺的人。
“她给你生命，却从最开始就是个错误。但你要知道，你从来都不是错误的存在。”
这是尚回总对我说的一句话，也是我以后的日子里总告诉自己的。
葬礼上，更多的是母亲生前教过的学生，我混在这中间……并没有直接以她女儿的身份面众。
我……早就看到他了……
“尚回……一会有空谈谈吗？”
“随时。”
“嗯。”
……
“我在，一直都在。”
“……”
原本看着形形色色跟生前的母亲有过交集的人而我作为她的女儿却连出面的资本都没有的一切心酸都被眼前这个我熟悉但却又有些陌生的男人击破。
眼泪瞬间决堤。
他伸出胳膊直接将我揽进怀里……是……这个温度……是……这样频率的心跳……是……我贪恋的怀抱……
是……他。
12、Ending
“我们不要管上一辈都发生什么了好吗，上一辈都不在了我们也需要自私一次有自己的人生。我……只想要你。”
“嗯……”
“我们不要管这些年我们独自都经历了什么难熬的时光了，我错过的你的一切我都会用我的余生来补回来，我们才二十几岁，来得及，对吗？”
“嗯……”
“你就放心把你自己全部交给我，让我给你一个不仅不会破碎还十分温暖的家，好吗？”
“嗯……”
“傻丫头，我爱你……”
“嗯……”
“只会嗯？”
“……”
“嗯？”
“我也爱你。”
超级感谢小可爱你能读到这里呐，本故事全部由丸子原创不圆满的地方还望谅解~
喜欢就请点个小心心支持一下丸子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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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丸子文风的宝宝可以关注一下丸子丸子会经常更新哒~
有事没事也可以找丸子聊天丸子可以充当树洞还有垃圾桶，虽然不一定秒回但是看到了一定会回复，丸子也很喜欢听小可爱们的故事呢~
愿看到这些文字的你每天开心，平安是基本，快乐是日常_笔个芯芯给你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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