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的化龙池, 披上外套,走出小酒馆,纸醉金迷的这条小街,依旧弥漫着酒精、烧烤和荷尔蒙的味道。
七个女人刚刚在这个名叫塔克堡的小酒吧里,各怀心事。
十多年前,河西塔克堡曾是长沙大学生情侣经常出入的貌似小资价格又不太高的情调场。现如今,也挤进了解放西,继续低调而颓靡着。
茉莉刚刚在家哭了一场,这个在哪都会让身边笑声四起的女人,即便哭,也只是演了一场戏。
儿子今年初三了,一百多天后就要高考。现在的政策是,一旦分数不够,连普高都上不成。整个正月,茉莉哪都不敢去,拿着手机,开着静音模式,神经肃然的手机里玩麻将。儿子一起身,茉莉就紧张的赶紧偏下手机。“崽呃,你要恰水不?(长沙话,恰为喝)”。偶尔翻翻网上鸡血文,看到一篇文章中,一个初三的孩子因为妈妈的伤心痛哭而励志发奋图强的故事,不禁泪流满面,相似度奇高啊,这一哭不打紧,眼泪索性止不住拼命流,儿子和老公一个端水一个拿湿毛巾,茉莉哭得更伤心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历数种种臆想的不幸,万一考不上高中,“儿子,你就只能做厨师,做厨师,你这么帅,烟熏火燎,你就会很丑,只能找一个丑而且没有文化的老婆,生的孩子…..”儿子躺枪无数,已扑到自己床头。茉莉已经哭倒在老公怀里。末了,不忘偷偷看下儿子的反映。借着老公“你出去放松放松,别太累了”,茉莉抹掉眼泪眉开眼笑四处搜寻孙悟空的几大神器,皮裙豹纹吊带,随手抹了一把胭脂腮红唇彩,利索出门。
十多年前就开始混迹酒吧的老陈,经常被这群堂客们打笑。十多年前的曼妙,倒是一直保持着,脸上,脖子上,胸上,却明显水土流失严重。十七岁那年,艺术学校毕业,学声乐的她在当时红火的艺术幼儿园拿着四百块一个月的工资教着一群孩子的舞蹈。幼儿园离解放西很近,经常被同学们拽着在魅力四射摇着嗨着。曾经有一中年胡子男,拿着一叠钱走到当年的小陈这一桌,“妹纸,这是五千,可以不?”当年的小陈马尾一甩,拿起背包,一手挽起同伴,斜睨了一眼这个酒气熏天的男人,“走!”,好不潇洒大气,留下那男人一脸愕然,是钱少还是男人太丑,当年的小陈现在的老陈也不自知。
烟火明灭中,老陈熟练的吐着烟圈。这个话不多的女人,依旧保持着不怎么吃饭,买不贵的衣服,每天跑四五个幼儿园上十多个小时课。自己买车买房管孩子。老陈是塔克堡的熟客,经常和另一个妹纸一起,晚上下了课,手挽手进来,靠墙坐下,静静的听会歌,抽几根烟,碰几支酒。
驻场歌手经常变换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是第一次来酒吧唱吧,很卖力,有些怯,老陈望过去时,男人瞬间转开了目光。“北京,北京”,这首熟悉的歌曲也适合一直在长沙独自拼命的老陈。老陈咽下一大口朗姆酒,狠狠吸了口烟,转身朝烧烤档走去。
黄大妈正在和默水碰着杯。爽朗的大笑吸引了前排独自喝酒的男人。大妈刚刚从尼泊尔回来。这个桀骜不驯的女人,不给老公生孩子,生病时期鼓励老公外出找人,每年背包各个国家转悠。刚刚处理完手头的事业,在居委会谋了一份大妈的工作。“劳资去年站在门口给别人发红包,今年初八开工,在办公室喝了一上午茶,别说红包,一根毛都没”。 夜已深了,酒吧里的男女没有要走的样子。七个女人毕竟年岁加起来超过五百岁了,体力不敌当年,两点,相互搀扶着,走出了酒馆,各自去往家的方向。
河西的女人们返程开车上了一桥时,大妈打来电话,“过来咯过来咯,刚看了,烧烤档还有一头小羊,过来过来烤了!”“你那一千多块一个月的工资,一头小羊就没了!不跟你玩!”默水接过电话咆哮了一番。
每次经过这段路,默水总会想起当年开着BYD进一桥人行道的糗事。幼儿园需要大量零碎小物品,刚刚起步那几年,都在困难时期,所有物品都去下河街采购。有一次,正好思谋着这周带量食谱,回头看时,周边全是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再一看,默水吓哭了,自己正驾驶着BYD行驶在一桥人行道上。整个车满满占据了人行道,迎面来的一个大妈,脸贴着栏杆,收腹收胸脸憋气脸都涨红了才通过。行车道上公交车内的行人全都看着自己。那一刻,默水好想找一个缝隙,把脸埋起来。一边哭一边电话给大自己五六岁的男人,男人接到电话,一边指挥着,“先锁好车门、窗子,不管别人怎么骂都不要开门!”一边楼下冲,默水一路哭着,几近绝望中竟然找到一出口,下了人行道。
至此,每一次经过这儿,总忍不住想起那段糗事,那段唏嘘感概的岁月。
现在的默水,隔几天去幼儿园查看下,把控下方向,给老师们打打鸡血,没事就躲在某个角落研究茶叶和茶壶。也会惦念下自己还没恋爱就结婚的青春,但,终究,生活是幸福美满的。
黄大妈最黯淡的时刻,是聊起爸爸的时候。十多岁的她,一到下雨天就被父亲顶在头顶,骄傲的看着那些学校对她爸有几个意思的女人。脚不沾地的到达教室。父亲是学校的体育老师,伟岸帅气,爸爸离开的那一天起,黄大妈觉得自己成了孤儿。即使,还有妈妈和弟弟。
七瓶颜色斑斓的酒碰在一起,嘈杂里已听不清大家在喊叫着些什么,对着弹吉他唱歌的驻场频频摇着酒瓶,可恨距离太远,眼神转不了弯缠不住那男人,那男人不停将眼光投向周边。
顺眼扫去,周边全是曾经的自己啊。年轻,貌美,穿件抹布都亮瞎人。敏姐姐忽然心头一紧,那该不是我崽同学吧?吓得赶紧扭头。刚刚出门前去儿子房间看一眼,桌子上竟然赫然摆着两个貌似“某蕾斯”的东东,上前一细看,原来是两包湿纸巾。强忍心头的紧张,假装淡定的偷拿走这两个东西。儿子暑假刚刚被老公带着骑行了一趟川藏线,回来已经成熟太多。很多主张都会自己心惊肉跳。毕竟,孩子正在初中,长身体的时候。
身后的酒吧街依然灯火阑珊,街边上有眼光逡巡的捡死鱼男人,也有一对对借着酒精搂着给对方人工呼吸的男女。三、四十的年龄,聘婷也好,知性也罢,风骚也行,开得了房车,做得了演讲,烧得了好菜,哄得住公婆,谈得了恋爱。多年前的师范学校功底还在,唱、跳、气质都仍然不输人。
人活着,就为一过程。
拼命工作,不靠男人,享受生活,不输男人。
这一群堂客们,演绎着长沙女人的盛世年华。
男人们,又爱又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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