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何处恋归鸿

作者: 暖日当喧 | 来源:发表于2018-11-30 14:11 被阅读1次
伊人何处恋归鸿

“什么?你说三小姐一个人回来了?”季思嘉佯装惊讶地问着一旁的小厮,眼中的嘲讽早已流露无遗,随后瞄了一眼脸色铁青的于老爷,“这怎么行呢?哪有归宁之日,新妇一人回门的道理?”说着走向于老爷,“爹,我可听说,归宁之日新妇一人回门,会给娘家带来灾难的!”

“是啊,老爷,这真是不成体统,让我们于家西苑的脸往哪搁啊?好歹我们也是穆城的名门大家!”于太太也在一旁添油加醋。

“都给我闭嘴!”于老爷随手抄起一盏茶杯砸向地面,朝小厮吼道:“让她回去,权当我们于家没有这个女儿!”

1

夜雪初积,北风渐紧,穆城的大街小巷人迹渺无。

于涟漪披着莲青色凫靥裘在于府西苑的大门前站了许久,却依旧未见大门有丝毫打开的迹象。

“小姐,我再去叫门,催一催。”一旁的琼蕊看着已冻得唇色泛青的于涟漪,止不住地心疼。

“别去了,我们等着就好!”于涟漪淡淡地开口,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家的大门,心底荒凉一片。

她有什么资格再去催?身为于府中最不受宠的女儿,她有什么资格去发脾气?何况今日她还是这般境遇。

于涟漪抬头看了看青灰色的天空,心底苦笑。原来她这样孤注一掷,铤而走险,到头来终究是于事无补的!

可是她又能怨谁呢?这种场景她从一开始就应该想到的,不是吗?!

她明知道,何沧鸿娶她并非为爱;明知道,他和她之间连起码的感情基础都没有!可她为什么还要这样不计后果的孤注一掷?不顾将来的铤而走险?

也许,是想尽快摆脱西苑众人的颐指气使;也许,是想快点结束自己的孑然一身……

可如今看来,竟是什么都未曾改变!

“可是我们都等了有一多个时辰了,还要这样等着吗……”琼蕊看着身边有些瑟瑟发抖的涟漪,不禁暗自为涟漪难过。今日本是小姐归宁之日,按照习俗,本应小姐和姑爷一同前来省亲探访的。可谁知,一大早她刚起床便得知,天未亮时姑爷便去军中处理紧急军务了。她一听不禁为小姐抱不平,多大的事非要在人家归宁之日处理,难道军中就再无旁人能办理了吗?

当时她为这事差点气到跳脚,可谁知小姐不仅隐忍下来,还独自一人来回门。难怪西苑不愿开门,哪有归宁之日,新妇一人回娘家的道理?

涟漪摸着手中渐渐转凉的手炉,美目低垂。心下不禁一阵悲凉,是啊,还要这样等着吗?于涟漪你这样等,到底能等来什么?是能等来父亲的愧疚,能等来嫂嫂的自责,还是能等来何沧鸿的心疼?

于涟漪忽然想起前日的大婚,嘴角微微扬起一丝苦笑。

成婚那天虽说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可她心里比谁都明白这场婚姻里的无可奈何与漫不经心。

从何沧鸿在东苑于老爷的寿宴上,将她搂进怀中的那刻起,于涟漪就知道,她的出现于何沧鸿而言可有可无,任谁都能替代。

她清楚地记得,大婚当晚何沧鸿进屋后坐在圆桌前的长吁短叹;记得他看到她时的剑眉紧蹙;记得他听到她说两不相扰时的如释重负。

原来,她,于任何人而言都是重负!

于涟漪忽然眼前一黑,倾身向后倒去,本以为下一秒会跌倒在坚硬冰冷的地面,却没想到被人一把拥进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里。紧接着只听见那人低吼一声“开门”,铿锵有力的声音里似乎还夹杂着一丝焦急。她努力地想睁眼看清来人,可意识早已模糊的她,竟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

何沧鸿横抱起已昏迷的涟漪,只见涟漪原本粉面含春的小脸早已被冻得面如白蜡,唇色泛青。看着怀中因受寒而柳眉微蹙的人儿,何沧鸿连忙加快了脚步向后院卧房走去。

虽说他和于涟漪没什么感情可言,可毕竟两人已结为夫妻,何况今日还是涟漪的归宁之日!

何沧鸿本想着今日一早与涟漪一同前来,可谁知昨天夜里,接到少将赵珒普的一通电话,他想也未想便起身去了军营,待事情处理完毕之后已天色大亮。何沧鸿忽然想起今日是她的归宁之日。稍作整理后,便马不停蹄地朝于府西苑赶来。

在来的路上,何沧鸿设想了各种和于涟漪一同回于家西苑的场景,可万万没想到,他和涟漪竟会以这种独特的方式“闯”进于府西苑。

“哎呦,三妹这是怎么了?”季思嘉看见何沧鸿将昏迷的于涟漪抱进府中,连忙上前佯装关心,边说边对身边一群小厮吼了起来,“你们倒是搭把手,别累着何参谋长啊!”

一旁的琼蕊狠狠剜了一眼季思嘉,心里满是鄙夷。这位于府的大少奶奶向来就是趋炎附势的高手!刚才她和小姐在门口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这位大少奶奶都未曾出来相迎,现在看见姑爷抱着小姐进府,就急忙上前假意问候。

2

未几时,大夫前来开了些方子,稍作叮嘱后,便起身离去。

看着眼前依旧昏迷不醒的人儿,何沧鸿忽然想起他和涟漪成婚之日的情景。

那天,何府的宅院里觥筹交错,人声鼎沸。而他只是机械地走在宾客前劝酒,陪酒,强颜欢笑,丝毫没有成为新郎官的喜悦之情。

在他看来,成婚无非是人生必经的过程。至于新娘是谁,于他而言,都无所谓!

那日夜色降临,他进了房间后并没走向涟漪,只是静静地坐在圆桌前,想着成婚之后是向赵珒普申请调往西北还是西南时,一个娇小的身影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坐在他身旁,粉面含春,眼波流转。

看着已经自行揭了盖头的于涟漪,何沧鸿不禁有些惊诧,一时不知该如何挑起话头。

“我看你并未有掀盖头的打算,便自己揭了盖头。”那天的她,眼底中尽是让人不忍触及的凉意。

他不知该如何回涟漪的话,索性借着酒劲儿不去正眼瞧她,暗自想着是否应该继续装醉下去。

“我知道你并未喝醉。”声音低得细不可闻,“有些话,我想了一天,还是决定与你说了的好。”她顿了顿,看着桌上摇曳的红烛,继续低声道:“我不知道那日在东苑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那天你想抱的人,并不是我。”

何沧鸿有些诧异地抬头看着涟漪,一时语塞。

之前他听人说过于涟漪心思细腻敏感,可从未想过她的心思竟会细腻到这般地步!

“你不必这样看我。于我而言,嫁于谁,嫁得好或坏,都无所谓!无非是找个人,柴米油盐的过日子罢了。只要两不相扰,便能各自安好!你说呢?”她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倔强。

何沧鸿不得不承认,涟漪那句各不相扰,便能各自安好,于他而言,具有绝对吸引力。起码他不用担心,要再次学着去全心全意地爱一个人;更不用担心,有人全心全意爱他时,他除了感动和负罪感以外,什么都给不了!

可是就在刚才,他在车里看着只身站在风雪中摇摇欲坠的于涟漪时,恍然间竟有些莫名的心疼。

何沧鸿忽然很想弄清,这样柔弱的女子,她眼中的那份倔强和苍凉,究竟是从何而来?

“沧鸿啊,”于太太尖锐的声音打破了何沧鸿的沉思,“开饭了,先去前厅吃饭。这有琼蕊呢,不必担心!”于太太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昏睡着的于涟漪,随后满脸堆笑看向何沧鸿。这样优秀的男子怎么就让这个贱货得了便宜,真是造化弄人!

何沧鸿看了看于太太,有些担心地望向涟漪,正想着要如何是好时,不料下一秒,竟被于太太一把拉出了卧房,“沧鸿啊,你在军里忙一上午,肯定饿了吧,现在吃饭要紧,免得伤了身子。”

何沧鸿并未言语,只是疑惑地看了看于太太,任由她拉着向前厅走去……

一顿饭下来,于府上下倒是对何沧鸿关怀备至,可何沧鸿却是满腹疑问。

开饭前,于太太前来相邀时,对于涟漪的不闻不问,已经让他有些疑惑;一顿饭下来,于府上下只是对他关怀备至,可对正卧病在床的于涟漪竟只字未提,这不得不使他一头雾水!

何沧鸿满腹疑问地回到涟漪的房间,看见守在涟漪身旁的琼蕊,正担忧地伸手试探着于涟漪的体温。

何沧鸿看着依旧昏睡的涟漪,顺着床边缓缓坐下,抬眼看向琼蕊,将满心的疑问全部问出。

琼蕊委屈地吸了吸发酸的鼻子,开口说道:“小姐在于府向来都是这般处境,那一年我刚进西苑……”。

何沧鸿听完琼蕊的话,看着快燃烧殆尽的炉火,随后示意琼蕊出去,转身看向依旧在沉睡中的人儿,情不自禁地抬手轻抚着那微微泛白的小脸儿,眼中尽是心疼。

原来,这世上竟有这般隐忍的人儿!

想起新婚那日涟漪的那番话,何沧鸿忽然觉得,这样强装坚强的涟漪,就好像一只在暴风雨中的玫瑰,明明已经脆弱的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可还是张牙舞爪地向别人炫耀着她的刺,炫耀着她的坚强,以为那样就可以让别人对她敬而远之,退避三舍;以为那样就可以将自己保护得滴水不漏,百毒不侵!殊不知,越是佯装的坚强,越让人心疼。

晚饭时分,已清醒过来的涟漪,稍作整理后,便与何沧鸿一同去了前厅用餐。

待饭菜尽数上齐,何沧鸿从容地夹着菜,装作不经意地开口道:“大嫂,我有一事不明,不知当问不当问?!”。

“嗨,自家人,有什么话不当问的?你问就是了。”季思嘉满脸谄媚地朝何沧鸿笑。

何沧鸿从容地夹了一块胭脂鹅脯肉放进涟漪碗里,看也未看季思嘉,道:“我就想问问,涟漪为何会在于府大门前站了一个多时辰,也未曾有人前来相迎?”

从未料到何沧鸿会问这样的话,季思嘉正在夹菜的手始料未及地轻颤了起来,脸色也渐渐变得有些苍白,向来能说会道的季思嘉,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于涟漪看着季思嘉,又抬头看了看桌上其他人的反应,不想看到气氛如此尴尬,连忙低声对何沧鸿说道:“没有的事,是我……”

何沧鸿放下碗筷,打断于涟漪的话:“涟漪,你曾经在于府过得怎样我管不着,可从今以后你是我何沧鸿的女人,”说着用眼将在座的人扫视一圈后,继续说道:“谁敢对你有一份不敬,我何沧鸿定十倍奉还!”

一席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惊得席间众人各个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何沧鸿见此情景,淡然笑道:“大家怎么都不动了?我方才的话只是对涟漪说的,大家继续。”

于老爷毕竟久经世事,连忙应和道:“小女能得何参谋长如此厚爱,实乃小女之幸,于府之幸!来来来,我敬何参谋长一杯。”

3

    两年后

一大早,于涟漪洗漱完毕后,琼蕊便将两张电影票递给于涟漪,“姑爷说,这是最新的电影,今天上映。等你起床了,就和安琪儿小姐一同去看。”

涟漪接过电影票,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打趣道:“我也只能和安琪儿一同去了,谁让我和她是同命相连啊!”

眼下各派纷争激烈,何沧鸿忙得恨不得焚膏继晷,别说是看电影,就是陪她吃顿饭,都要一饭三吐哺。想来身为少将的赵珒普更是没时间去陪安琪儿的。

    十点左右,涟漪正要出门时,只见琼蕊慌慌张张地从门外小跑进客厅,“小姐,门外有人找姑爷……”

“谁啊?”涟漪看着琼蕊奇怪地问道。

“是……是雨霁……”琼蕊小心翼翼地看向涟漪,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小姐生气,毕竟这何府上上下下一提到“雨霁”两字,无一不是提心吊胆,如履薄冰。虽说两年前雨霁嫁给苏慕亭后,便随之去了曦城,可雨霁和姑爷的那段陈年往事,依旧是这何府中最忌讳的事。

一听到“雨霁”两字,于涟漪不禁柳眉紧蹙,冷声问道:“她来干什么?你没告诉她,姑爷不在吗?”于涟漪背对着琼蕊缓缓坐下。

“我说了,但她说见不到姑爷,是不会走的,还……”琼蕊欲言又止,看了看涟漪,小声说道:“还在大门前跪下了。”

于涟漪扭头看向琼蕊,问道:“你可曾问她缘由?”

“问了,她怎么也不说,只说要见姑爷。”

于涟漪一听不禁火冒三丈,赌气道:“她要跪着就让她跪着好了,反正又不是我让她跪着的,左右也怨不到我这里来!”说完,径直上了楼。

三个小时后

在炎炎烈日下跪着的雨霁,明显感觉有些头脑昏沉,体力不支,未几时只觉眼前发黑,正欲唤人帮忙,话未出口便倒于地上人事不省。

外出办公回来的何沧鸿,正坐在车里,远远便看见,自家门前不知为何,熙熙攘攘的聚集了好多人。隐约感觉不妙的何沧鸿,连忙下车朝人群中跑去,推开熙熙攘攘的人群,只见一个身着暗红色旗袍的女子,不知何故晕倒在自家门前。

何沧鸿来不及多想,急忙上前将人扶起,却不料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雨霁?!雨霁你怎么了?!醒醒雨霁!!”

来不及多问的何沧鸿,一把将早已晕厥的雨霁从地上抱起,冲进自家宅院,刚进了大门,便急忙喊管家去找大夫,然后将昏迷的雨霁抱进了一楼的客房。

于涟漪闻声出了房间,来到二楼的楼梯处,只见何沧鸿抱着面色苍白的雨霁,神色焦急地吼着管家去找医生,满身的心思全放在雨霁的身上,而对于她的出现却置若罔闻。

于涟漪忽然间感到有种巨大的恐惧从四面八方朝她涌来,渐渐地吞噬了她整个世界。

于涟漪曾听安琪儿说过何沧鸿和雨霁的过往,知道他曾对雨霁情有独钟,知道他曾为雨霁冲锋陷阵,可后来不知为何,雨霁却执意要嫁于苏慕亭,何沧鸿被伤得体无完肤,以至于每晚借酒消愁,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

原来,何沧鸿也会酩酊大醉,也会冲冠一怒为红颜!

可这样的何沧鸿,是她从未见过甚至从未想过的!

在她面前,何沧鸿从来都是衣冠楚楚,风度翩翩的君子形象,他在她于涟漪这里似乎永远都不会方寸大乱,坐立不安。

涟漪只手扶住楼梯扶手,静静地站在楼梯上,一动不动。深怕自己下了楼,那客房中场景让她心如刀割。算了吧,明知会是怎样的结果,又何必自讨苦吃。也许,没亲眼所见何沧鸿对雨霁的情谊,她还能给自己留一丝幻想,幻想着何沧鸿对雨霁的好,不过是一场同情罢了!

于涟漪放弃下楼的念头,转身回房之际,却被楼下低沉的声音喊住:“涟漪,下来。我有话要问你。”声音冰冷地不带一丝温度,一直冷到涟漪心底。

“雨霁怎么会在咱家门前跪着?”何沧鸿脱了军装,解开衬衫的领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涟漪只是低头闷不作声,也不去看何沧鸿。

何沧鸿还欲问些什么,这时管家带着医生从门外进来,何沧鸿也顾不上深究,连忙起身和医生一同进了客房。

未几时,房门紧闭的客房中传来似有如无的痛苦低吟,涟漪不禁有些隐隐担心,心下祈祷着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许久后诊断完毕,何沧鸿随医生出了客房,接过药方后,何沧鸿命人将医生送回。

不多时,小霞从客房出来,低声说道:“雨霁姑娘睡下了。”

涟漪像做错事的小孩儿,怯怯地望向沧鸿,小心翼翼地问道:“雨霁她……医生怎么说?”

何沧鸿兀自地走向沙发坐下,丝毫没有要回答的意思,犀利的眸光看向于涟漪,继续之前未完的“审讯”:“雨霁怎么会在咱家门前跪着?”

于涟漪轻咬下唇,低头不语,浓密纤长的睫毛轻颤着,美目中早已是半含水雾。原本粉面含春的小脸也渐渐有些黯然失色。

何沧鸿见此情景,忽然有些后悔不已,原本佯装坚硬的心瞬间变得柔软,接着暗暗责怪自己只担心雨霁的安危,竟忘记顾及涟漪的心情。

其实方才清醒过来的雨霁,已将事情原委对他说明,这件事本就与涟漪无多大干系,只是雨霁一心想着救自己夫婿,未及细想便出此下策。倒是他心急之下,先怪起了涟漪。

看着已泫然欲泣的涟漪,何沧鸿不禁一阵心疼。他明知道涟漪一向心思敏感,任何一件小事都能惹得她泪水涟涟;他更知道涟漪向来缺少安全感,旁人一句无心的话都能让她久久难以释怀;可他怎么就偏偏在这个时候忘了她的心思敏感,忘了她的难以释怀?

思及此,何沧鸿正欲起身上前安慰泫然欲泣的人儿,却被身后忽然想起的声音转移了注意力。

“不怪于小姐,是我自己考虑不周。”

“雨霁你……怎么醒了?!”何沧鸿命人上前将雨霁扶到一旁的沙发上坐稳,向雨霁微微一笑后,又目不转睛地看向于涟漪,严声道:“再怎么说,也不该有这样的待客之道!”

本已泫然欲泣的于涟漪,看到雨霁似乎并无大碍,又听见雨霁喊自己“于小姐”而不是“何太太”,不禁有些微恼;随后何沧鸿那不问缘由的“责备”又接踵而至,瞬间惹得她火冒三丈。

于涟漪索性转身上楼,边走便向身后琼蕊吼道:“琼蕊,收拾衣服!我们回于府,免得在这里平白无故地看人脸色!!!”

一句话,惹得何沧鸿愣住了神儿,直到于涟漪的身影消失在二楼转角处时,何沧鸿才回了回神,看着身边的雨霁,清清嗓子指了指楼上,尴尬地笑道:“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虽是责怪的语气,可话语中的宠溺早已满溢而出。

“实在是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何沧鸿虽是对着雨霁说,可眼睛却一瞬不瞬地朝楼上望着。许久之后,仍未见楼上有什么动静,不禁有些担心,看了一眼身边的小霞,说道:“你倒是上去看看啊!”

雨霁见此情景,忙道:“要不,你上去安慰安慰吧。”

何沧鸿听了雨霁的话,心思微动,可又一想,觉得涟漪不过是一时气话,耍耍小性子,便未上心:“不碍事,还是先处理苏慕亭的事吧!”

正说着,只见于涟漪从二楼下来,径直走出了客厅,身后的琼蕊手里还提着一个藤条箱。

眼见于涟漪真的要回娘家,雨霁不禁一阵心急,忙对何沧鸿说道:“沧鸿,于小姐真的走了,你快去啊!”

何沧鸿见涟漪从楼上下来时,便已有挽留之意,本想着起身去拦,不料此时雨霁的一番话,竟让他有些拉不下脸,于是索性将头一扭,道:“她要走就让她走吧,谁都别拦着!”

此时已身立厅外的涟漪,将何沧鸿的话听得一清二楚,看着天边渐沉的残阳,恍惚间有些眼眶微潮:难道,这就是她孤注一掷使小性子后,想要得到的结果吗?

大门外,司机已将车备好,于涟漪淡淡地看着远处的街市,市廛的喧嚣和嘈杂陆陆续续传来,和着微微拂上脸颊的凉风,不晓得什么缘故,于涟漪恍然间觉得这初夏的黄昏,似乎带着使人落泪的哀伤。

于涟漪抬手整了整鬓发,对身边的琼蕊轻声说:“我们走!”

坐在屋里的何沧鸿,看着涟漪纤细的身影被落日的余晖映照在雕花玻璃门上,恍然间发现,纵使一旁有琼蕊相陪,却依旧挡不住涟漪那周身的孤寂。

原来她的孤寂,不只是从脸上才能看到。

待何沧鸿再次回神时,那纤细的身影早已消失,徒留一扇半开的玻璃门在夕阳的余晖里闪闪发光。

何沧鸿不觉心头悔意渐起,却又怕怠慢了一旁的雨霁,不禁蹙眉轻叹,忽又想起雨霁所托之事,抬头道:“雨霁,你夫君的事缓不得。一会吃过晚饭,我就去看看。明日一早给你回音。现在吃饭要紧。”说完便和雨霁起身走向餐厅。

一顿饭下来,何沧鸿吃得心不在焉,看着于涟漪的位子空空如也,何沧鸿食不知味,索性随手夹了几道菜胡乱地吃了。

吃完晚饭后,何沧鸿匆匆换了衣服,临走时转身对雨霁道:“今晚你先在我府上歇着。明早我给你回音。”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

夕阳西下后,余热已渐渐散去,金黄的余晖渐渐幻化成淡紫色的烟霞,原本喧嚣的街市在淡紫色烟霞的遮盖下,渐渐变得静谧飘渺起来。

何沧鸿凝睇远方,想着于涟漪负气离开的身影,不禁一阵心疼。催着司机加快速度,想着帮雨霁办完事儿,赶去于府看看涟漪。

4

何沧鸿将大小事情安排好后已是二更时分,他不及多想连忙开车向于府西苑去了。一路上,脑海中全是于涟漪泫然欲泣的样子。

未几时到了于府西苑,于老爷见是何沧鸿,连忙将琼蕊唤来,道:“去将你家小姐唤醒,说姑爷来接她回府。”

琼蕊看了看何沧鸿,为难地说道:“可是……小姐已睡下了。”

听到琼蕊的吞吞吐吐,于老爷有些微恼,“那有什么要紧,睡下了再叫起来就是了。”

何沧鸿闻言连忙制止道:“哎,不了。她既已睡下,就别去扰她清梦了。近来天气燥热,她有些轻眠。回到府中避一避这盛暑,还能睡得踏实些。你别叫醒她了,一会儿我去她房间就好。”

琼蕊听了,看了看于老爷,见于老爷未有反对之意,连忙欠了欠身出去。出了正厅,才稍缓了些心绪。

在这于府中,她家小姐是不太受宠的偏房所生,太太小姐们向来不把她家小姐当回事;而于老爷又是重男轻女惯了,对小姐一向是不冷不热,不亲不近。以至于有时连一些佣人们都敢仗势欺人,明里暗里的给她家小姐使绊子。

记的她十岁时刚进于府西苑,就曾听人背地里说过小姐的母亲,说是姨太太刚生出小姐没两年,就因病去了,留下小姐一人由奶娘抚养,这奶娘对小姐很好,可不何故,没过多久便辞了于府西苑的差事,回了老家。

从那后小姐在这偌大的于府中,便饱受欺凌,常常被年纪相仿的兄弟姐妹欺负。而老爷和太太,竟对这些事充耳不闻,视若无睹。

有时她也偶尔能听到一些闲话,说小姐在于府中,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置身事外的样子,仿佛就算发生天大的事她都漠不关心。可是只有她明白小姐心里到底有多苦,她见过小姐受到欺凌后黯然泪下的苦痛;也见过小姐被人误解时百口莫辩的无奈;更见过小姐每逢佳节时独立月下的孤独。可这么多的难过与痛苦,小姐总是默默地忍了下来,从不对旁人提起。

在琼蕊印象中,小姐唯一将喜怒哀乐表现在脸上,是小姐从东苑于老爷六十大寿的寿宴上回来之后。

琼蕊记得那天夜静风清,残月迷离,小姐一进屋就伏在桌上痛哭失声。她几番询问之下,小姐才轻拭泪痕,对她说道:“琼蕊,我只能这样孤注一掷了……赌赢了,便是一辈子!”那时她不知小姐在说什么,只随口接道:“若赌输了呢?”小姐抬眼看向窗外阑珊的月色 ,许久才幽幽开口道:“……赌输了……也是一辈子。”

后来琼蕊才明白,原来小姐要赌的是她这一生的幸福!赢,便是一生幸福;输,便是一生痛苦!

琼蕊忽然感到鼻头一酸,一个人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气,才敢这样背水一战,铤而走险?不过,如今从姑爷对小姐的这份情谊来看,小姐终是赢了这场赌局。

何沧鸿向于老爷请了晚安后,朝于涟漪的房间走去。刚到了于涟漪的门前,只见琼蕊正在将灯笼挂于走廊的廊架之上,他记得涟漪曾说过她睡觉向来不喜要太亮的光,所以琼蕊总是在她睡后将灯熄灭,挂只灯笼在廊架之上。

琼蕊见何沧鸿来了,朝他欠了欠身。何沧鸿急忙做了个禁言的动作,示意琼蕊不要出声,琼蕊会意,将房门打开后,便轻声离开。

何沧鸿进屋后蹑手蹑脚地关上门,轻轻向床边走去,生怕自己的脚步声惊碎了涟漪的好梦。来到床边后,何沧鸿小心翼翼地挑起床幔,只见朦胧月影下的涟漪香梦沉酣,他这才微缓了心绪。

何沧鸿静静地看着熟睡中的涟漪,脂粉不施的小脸,依旧明媚动人,何沧鸿忽然有吻她一吻的冲动,可又怕惊了涟漪的好梦,索性忍了下来。

看着香梦沉酣的涟漪,何沧鸿忽然想起与她初识的情形。

其实一开始,他对涟漪知之甚少,第一次见面是在安琪儿的毕业典礼上。他记得那日,安琪儿拉着她,在他面前说了半天的话,话语里无非是这位于府三小姐对他的敬佩以及仰慕之情。当时他并未在意,只当安琪儿胡闹,只随意地敷衍了几句后不了了之。

之后,让何沧鸿印象尤为深刻的便是,那天在东苑于老爷寿宴上的再次相遇。

那时,他酒意微醺,本想找个幽静的所在醒醒酒。却在不经意间,撞到雨霁和苏慕亭在花园无人处耳鬓厮磨,交颈缠绵。他一想到自己深爱的女子在别的男人怀里缠绵缱绻,笑靥如花,不禁黯然心痛,于是索性又去前院借酒消愁,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

醉意朦胧间,只见于涟漪在一旁柳眉紧锁,轻声询问,言语中对他的关心早已流露无遗。何沧鸿本欲摆手拒绝她的一番好意,可恰巧在那时,他从余光里看见,雨霁和苏慕亭从一旁的花园里向他走来。

一时间迷了心窍的何沧鸿,索性一把将于涟漪拉进怀中,下一秒只听见原本人声鼎沸的于家大院,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定在他和于涟漪的身上。

第二天,果不出他所料,于家西苑的人一大早便到何府讨要说法,他自知闯了弥天大祸,不好推脱。于是没多久,他便三媒六娉的去于家西苑提亲。

直到很久之后的一天,他忽然发现,他从一开始对涟漪的心疼,不知在何时已渐渐变成了爱。

他爱上了她的倔强,爱上了她的隐忍,也爱上了她的寂寥。

何沧鸿就这样看着熟睡的涟漪,不知不觉中东方已渐白,睡梦中的涟漪似乎也有了睡醒的迹象,轻微地翻了翻身,柳眉紧蹙,未几时,便睁开了朦胧睡眼。

5

    清醒后的涟漪看清是何沧鸿时,赌气地将小脸扭向一边。

    见此情景,何沧鸿连忙上前赔笑脸:“你醒了?”于涟漪依旧一副爱搭不理的表情,何沧鸿试探性地推了推涟漪,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还生气呢?”

于涟漪冷笑一声,语气微凉地说:“生气?我有什么资格生气?成婚那天,我就说了‘两不相扰,各自安好’的话,今日我哪有什么资格和你生气?!”于涟漪索性背过身,故意与何沧鸿赌气。

听到涟漪说两不相扰,何沧鸿瞬时间怒火中烧,一把从背后将涟漪抱进怀中,低声吼道:“什么‘两不相扰,各自安好’?!我告诉你于涟漪,你的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何沧鸿扰定了,也要定了!!!”

于涟漪明显感到,何沧鸿低沉的声音中还略微夹杂着颤抖。

他说,他扰定她了!要定她了!!她又何尝不是想扰定他,要定他了呢?!

涟漪看了看何沧鸿,眼泪毫无征兆簌簌地淌了下来,却毫不在意,下一秒撒娇般地在何沧鸿的怀里蹭了蹭,随后伸手环住了何沧鸿。

相关文章

  • 伊人何处恋归鸿

    “什么?你说三小姐一个人回来了?”季思嘉佯装惊讶地问着一旁的小厮,眼中的嘲讽早已流露无遗,随后瞄了一眼脸色铁青的于...

  • 何处是归鸿

    将银行存款兑换成实物黄金,与中介联系卖掉另一套房产,2018陪家人过完春节后,即将开启我的移居泰国之行。 第一次去...

  • 何处是归鸿?

    01 家在哪里 外面雨淅淅沥沥,滴落在瓦砾上,打湿了院坝地面,浊了池塘里的水,绿树青草上面挂满了水珠,晶莹剔透,清...

  • 伊人归

    故人归不归,窗前草青青。 伊人守寒夜,君枕伊人梦。 情自何处生,缘自何处结。 ——枕山夜雨

  • 何处可归

    月色夜语 伊人采莲 香乱入鼻 何处可归

  • 『追寻』 小诗四首

    一 痛心的夜,孤独的明月,依旧 伊人何处,归思?归思?何处归思? 为何这样,不经历,怎会知痛心? 是放弃还是坚持?...

  • 少年愁

    仗剑天涯路 伊人归何处 陌上不识君 斩断情思欲 他日临赤壁 只羡乔瑜恋 满江英雄血 可饮祭忠魂 恩仇路江湖 芳草自...

  • 莫贪杯中酒 胸怀心上人 伊人已离去 今夜何处归

  • 风雨时伊人莫怒

    风兮冷 雨兮骤 伊人兮阖怒? 风归停 雨归寂 伊人归何处? --作于2015.05.31作者保留一切权利,未经许可...

  • 天涯何处是归鸿

    人生啊,总是各有各的难。 终日为生活奔波的人看着那家境优渥,从不为生计发愁的人羡慕着。想着若有一天能成为她,便也就...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伊人何处恋归鸿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stkhcq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