麋鹿胡同

第七章 别来无恙

“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声音里多了一丝昔日的雄厚，但却仍旧温柔如水。

  “南笙。”我在黑夜里努力寻觅着他的身影，“是你吗？”

  “是我。”他的回答笃定，没有一丝迟疑。“你呆在原地不要动，我过来找你。”

  “好。”

  我感受到他温暖的气息离我越来越近，夜里很静，我还能听到他不急不缓的呼吸声，还有，砰砰砰的心跳声。

  良久，我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贴着他的胸膛，突然说不出话来，简南笙仿佛是这三年来，上帝给我的一个等待的礼物。

  “你为什么不问我去了哪里？”

  我摇摇头，“这很重要吗？我只知道，你现在能够平安回来，安然无恙的出现在我面前，我就已经很满足了。我不怕你不辞而别，我只怕你一去不返。简南笙，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虽然他的出现也许是一个契机，但我仍然愿意选择相信他，可后来我发现我真的大错特错了，他们的一个又一个迷局，像墙角蜘蛛一样，周而复始的工作着，不辞辛劳。

  “你在这里多久了？”我问他。

  “三年。”声音是颤抖沙哑的。

  夜愈来愈深，我们就坐在柒玥的画室的地板上，沉默无言。

  天亮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睡在自己的房间里，柒玥在厨房里框框当当的忙着，她从来不下厨，系着我的粉红色围裙，穿着一套加长的蝉丝雪纺睡衣，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我走过去喊她，“柒玥。”

  “你醒啦，我在给你下馄饨呢，你快去刷牙洗脸，一会儿就好了。”

  “你，什么时候想起给我做早饭了？”

  “这你就不用管那么多了，乖乖去洗脸。”她把我请出厨房，又从冰箱里拿出了两个鸡蛋。

  我昨天晚上怎么回来的？南笙又去哪里了？柒玥为什么今天早上也怪怪的。

  我拉开客厅的紫色落地窗帘，屋外又下起雨了，淅淅沥沥，不远处的馄饨店老板还是进进出出的招呼着客人，电线杆上有两三只被淋湿羽毛的麻雀叽叽喳喳，行人们打着颜色不一的伞来来往往，像雨中移动的花朵，柒玥把两碗馄饨和两个微焦的荷包蛋放到餐桌上，帮我移开椅子，“我的小公主，快来吃饭吧。”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一个人吃两碗馄饨？”

  “你等等，差点给忘了。”她跑进厨房，拿了一瓶醋匆匆出来，“要不要来点？”

  “谢谢你，柒玥。”这一句谢谢里，我不知道是对她今天对我格外的好还是这三年来对简南笙的照顾，无论是哪一种，我都要谢谢她。

  “好不好吃？”她一脸期待。

  “当然好吃啊。”我嚼着甜到爆的荷包蛋，我想，她一定是把糖当盐放了，不过柒玥难得有心，我怎么能把她的兴趣搞垮。

  我大学学的是广告设计专业，简南笙在我开学不久后也进入了我们班，虽然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混进来的，但我知道那个权威的柒玥的行长爸爸一定帮了不少忙。他还是坐在我后面的位置，课间喜欢跑出去打篮球，午休之后总会放一杯奶茶在我的课桌上，我没有吃晚饭的习惯，他会带我去学校后门的烧烤摊上吃各种烧烤，我们会一起走操场，说一些只能说给对方听的心里话，周末我们喜欢去隆安的游乐园，门票也不贵，简南笙说在宁湾的时候一直没有机会去，现在要全部补回来。他前不久找了一份兼职，在广场的一家服装店里当服务员，我们没有再去过柒玥的画廊，不过听柒玥说画室现在已经不荒废了，她找了个老师，帮她教学生画画，她自己就在最偏的画室楼上画画，那是简南笙以前住的地方，柒玥没有提及其他关于简南笙的一切，我也没有再多问。夏铭已经在一家房地产公司做的风生水起，一星期我一般只能见到他一次，至于郭呈，还是一直没有找女朋友，他会时不时给我寄一些小东西，每次都附有一张纸条，纸条上永远只有一句话：没关系，我等你。

  2013年的夏天，我跟南笙一起回了宁湾，去了麋鹿胡同，还拜访了鹿角树。鹿角树上已经挂满了红丝带，听爷爷说每个人都可以在这里许愿，把愿望写在红丝带上，代表了最美好的祝福，可以心想事成。虽然我不知道这几年是谁迷信才有了这样传统，但是听起来倒也还不算差，图个心理安慰也是好的。

  我躲在阁楼里小心翼翼的在红丝带上写下：简南笙 平安

  他的愿望，也会和我有关吗？我不知道。他没有让我偷看，就挂到了鹿角树上。起风了，红丝带在胡同里摇曳，鹿角树像是婀娜多姿的舞女，踮着脚翩翩起舞。

  我们去了儿时去过的后山看风车，和小时候一样，坐在田陇上，听风吹过的呼呼的声响。

  我说：“我已经学会游泳了，不会再让自己呛水了。”

  他笑了，酒窝却没有显露。

  “真奇怪，你怎么倒现在没有酒窝了。”

  他突然起身，“那让我看看你游泳技术有多好了。”

  “没问题，简教练。”

  晚上我没有留在麋鹿胡同过夜，连夜坐绿皮火车回了隆安，姥姥说，果然女大不中留。姥爷也抱怨我这么多年不回来，这一回来，还不在家里睡一晚再走。奇怪的倒是我爸这次没有说什么，只是让我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我帮夏铭拿了几件东西回去，都是他千叮咛万嘱咐的几本带锁的笔记本，这个夏铭，还跟我玩神秘。

  末班的绿皮火车上都是一些商贩，简南笙穿一件红色的T恤，火车上的灯光打下来格外好看，长睫毛可以扫出一片阴影，他右手托着腮，看着黑漆漆的窗外。

  “南笙。”

  “怎么了？”他回过神来。

  “这几天我总觉得你有心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我哪有什么心事。”

  “我总觉得，你跟以前，不太一样。你也不愿意跟我分享你的这三年，你知道吗，以前的夏鹿一定是最了解以前的简南笙的，可是现在的夏鹿觉得对现在的简南笙真的很陌生。”

  “傻瓜。”他摸了摸我的头，目光清澈如水。

  到达隆安已经是凌晨一点，路边仍有小摊，是卖情侣装的小摊，我说，我喜欢那件粉红小熊的，你说太幼稚，但最后还是拗不过我买了，其实，我想看看你穿粉色的样子，这么多年，我都没有看过。

  今天我没有回公寓，打算住学校，简南笙送我到女生宿舍楼下，从书包里拿出一桶泡面，海鲜味的，是我们共同的最爱，他说，你晚上老是不吃东西，饿坏了怎么办。

  我接过泡面，在他要走的时候偷偷跑过去踮脚亲了一下他的脸，像小鸡啄米一样，我说，谢谢你，南笙，愿意回来。

  他说，不用谢，余生多指教。

  他在黑夜里离开，我在黑夜里嗤嗤的笑了，他的背影被路灯拉的很长很长。这是我的少年，现在已经长得这般好看模样了。简南笙，我，喜欢你。

  这是21岁的夏鹿，对21岁的简南笙是毫无保留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