麋鹿胡同

-第三章 时光沙漏

  2002年的夏末，在我的记忆深处，简南笙曾经送给我一份十岁的生日礼物，我们叫它时光沙漏。

  年少的时光很短，但记忆里的我们笑语很长。简南笙说，我是一个特别特别有感染力的女孩，就像他原来那么不爱笑的一个人后来也愿意慢慢敞开心扉。

  记得那年学校组织秋游，趁老师同学不注意简南笙带我偷偷爬上后山看风车，那是宁湾的大风车，在山顶上转了一圈又一圈，不厌疲倦，整个宁湾都是靠它来发电的。我坐在田陇上，听风呼呼吹过的声音，他说，要是等我们长大以后还能再一起来看一次就好了。我不记得我当时回了他什么话，但我相信，那年的夏鹿一定特别特别的喜欢那年的简南笙。

  2003年，简南笙有幸被学校选为唯一的一名艺术生，他不经常来教室上课了，每天被音乐老师关在琴房里练吉他，课间有时候也会传来三楼断断续续的吉他声，那是11岁的认真努力的简南笙。那年的麋鹿胡同，每晚都弥漫着简南笙手指拨动琴弦的声音，我坐在鹿角树下不出声静静的聆听。夏铭也偶尔也会出来陪我们聊聊天，不过他聊的永远都是些八卦，比如他们班某某某现在在追隔壁班班花宁倩、楚洛婷这礼拜为了郭呈又跑进男厕所几次、彭玏学长又交了新女朋友等等。

  这或许是属于我们三个人的小时光，安静又绵长。

  2005年，我和简南笙一起去宁湾的春江里撑过竹排，春江是宁湾有名的一条小江，池塘与江河相结合，荷花开满了整个春江，简南笙也故意在竹排上东摇西晃，好像把我吓着了就是他最开心的事了。对面划来的小船上船夫正唱着山歌，简南笙也会没正经的回个几句，快到岸的时候我把他推下水，看他一个人在水里扑腾，我知道他会游泳，这次又不知道唱的是哪一出。

  2006年，简南笙陪我在夜市里套娃娃，他玩的特别好，到后来老板都不得不打发我们走，我抱着满手的娃娃一路走一路掉，简南笙就会跟在我身后一路捡。

  2007年，简南笙15岁，今年他要参加市区里的四年一度吉他大赛，那年我常常半个月都见不到他人，可我知道他现在一定已经都忙的焦头烂额了。

  “喂，我怎么看简南笙最近怎么都没和你一起吃饭啊？”夏铭吃着汤面满头大汗坐在我对面问我。

  “还有两个月就要比赛了，你少管闲事吃你的面。”

  “真没劲，那这两个月只能我好心来陪你吃午饭了。”他边说边拉开书包拉链拿出一瓶柠檬汽水又不慌不忙的帮我拧开递给我，“拿着，哥哥我去上课了，别每天没精打采的，精神点。”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就端着碗出去了，我看着他的背影，好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觉得夏铭才真的有个哥哥样了。每天一回家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做功课，我敲门他也不让我进，我真怀疑用功都是假象说不定他又把自己关起来背着我做什么坏事情了。

  我顺手拿了件沙发上的外套好像是夏铭的就打算小心翼翼溜出去找简南笙，蹑手蹑脚的五分钟之后才出了院门。宁湾的秋天特别的冷，走在麋鹿胡同晚风瑟瑟的吹得我发抖，但桥头上的吆喝声却依旧蔓延，我买了一份凉皮是给夏铭的，买了几个热包子是给简南笙的。我裹紧了夏铭的外套打算往陇川胡同里赶，也不知道简南笙有没有睡下，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练琴。15岁的夏鹿是个痴情的女孩子费尽了心思就想对简南笙一个人好。

  “夏鹿。”他站在桥头，已经长成一米七五的好看样子了，他冲我招了招手，微笑也融化在风里。

  “你怎么在这里？”我把包子递到他面前，“正要去找你呢，趁热吃。”

  “我不饿，你吃吧。”

  “干嘛啊，还要我喂你吗？”

  “如果你真的想喂我，我也不会介意的。啊――”他张口。

  我踮脚把包子放到他嘴里，“南笙。你长高了，我都快够不到你了。”

  我用他的肩膀打了打我的肩膀，“你这么晚还想着我呢？”

  我害羞的把包子一把塞到他嘴里，“才没有。”

  “才没有你跑什么嘛……”他含着我买的包子口齿不清的说着。

  我们坐在鹿角树下，他看着远方的麋鹿胡同，我看着他。他右手食指上贴着创口贴，他问他疼不疼，他说疼，但我问他值不值得，他说值得。起风了，他帮我戴上衣服后面的帽子，“你知道吗，我从小就喜欢音乐，我觉得那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我喜欢吉他，我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专业的吉他手去世界各地给很多人弹奏。”

  也就是在那一年，我选择了去跳舞，因为，我想离简南笙再近一些。

  在舞房里感受过韧带绷断的剧烈疼痛，下腰也曾经头朝地记不清摔过多少次。我看着镜子里那样无助的自己又怎样配的上那样完美的简南笙。

  我们一起去过宁湾的沙滩，从那天起我们有了只属于我们的日记本，我们在海里奔跑，把秘密说给贝壳听，也向大海大声喊过对方的名字，他把我推到海里，在沙滩上嘲笑我是旱鸭子，我们就追着海风一直奔跑，一直奔跑……

  简南笙去比赛的那天因为舞蹈排练的原因我没有来得及赶过去，可是我相信他会取得很好的成绩回来见我，我没有告诉他我现在在学舞蹈，我想他也不需要知道。

  那天晚上我坐在鹿角树下一直等他，可是他都没有来。

  听他们说简南笙落选了，他没有弹奏精心准备了那么多年的曲子而是弹了一首自己即兴写的曲子。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但我总觉得欠他一个道歉。

  事后我问他为什么那天晚上没有来找我？他却说他比赛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又为什么没有来？

  那是我们认识的十年以来的第一次争执，我记的很清楚，整整十年。

  学校里追求简南笙的人越来越多，我知道这是我的危机了。

  宁倩是大我们三届的学姐，曾经我只在夏铭的口中多次提到这个人，不过她喜欢简南笙现在已经是全校皆知的事情了。宁倩也是学校出了名的美女，有多少帅气的男生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但她却始终无动于衷。她每天都会在我们教室门口等简南笙下课，简南笙好像也不是特别抗拒，毕竟是个这样的美人每天围着自己转，我要是是个男生想必也会沉醉其中。

  那年的冬天简南笙都没有再主动来找过我，没有来过麋鹿胡同，也没有经过过鹿角树下，更没有像往年一样对我说过一句新年快乐。

  夏铭说他刚刚下晚自习看见简南笙跟宁倩去了夜市，“你说简南笙这小子不会真跟宁倩好了吧？”

  “关我什么事？”

  “得了吧关你什么事，你我还不懂吗？”

  我把夏铭推出了我的房间，一个人开始大哭起来，像是一只受了委屈又不可言说的小猫，我坐在地板上，手里捣腾着简南笙送给我的时光沙漏，门口烟花爆竹一阵又接着一阵，客厅里传来春节联欢晚会的声音，我松开了手里紧握的时光沙漏，粉色的海砂撒了一地，我想再努力抓起来却终是不能。

  他们都说爱一个人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可我们总有到不了的远方追不上的路人。就像总有一辆旅行巴士愿意带你去远方，可是你也许会因为上了某辆车而错过了某个人。简南笙，我们之间，却总是以最好的方式在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