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林白一直缄默不言，他绷着张脸，两条粗眉拧着，只是机械开车，也不知愣什么神。
“开车不走神，走神不开车，”李笙磬心惊胆战的把林白从思绪里拉出来，“魂儿被高盈勾走了？你是不是也觉得她睫毛特别好看？”
“是。”林白胡乱答应下来，又立刻改口，“啊？你说什么？”
“我问你想什么呢？”
“我怎么觉得我是被当枪使了？”林白缓过神，把车停在路边，“真厉害！”
“你说高盈？”李笙磬颓下来，“她确实厉害。”
“这单生意本来是岑哥在中间牵线，谈到现在她把岑哥踢出去变成我俩的生意。”林白无奈摇头，“你说我跟岑哥关系本来就尴尬，我再自己和高盈分钱，不带他玩，那还得了！”
“还有鸿泰。她真是下得一盘好棋，我还一直合计，这么大一块肉怎么就掉到丰彦嘴里，原来她是拉一个打一个，到头来谁也不得罪，两边钱还都賺了。她用鸿泰牵制丰彦，用丰彦压鸿泰的价，主动权完全在她手里。”林白恨恨地拍了下方向盘，尖利的汽笛声在山里碰壁。
“这是她的作风！那我们怎么办？合同还签吗？”
“签，怎么不签？这单生意对丰彦来说确实是个契机。”林白发动汽车，平稳行驶在山路上，“不过那半成好处我不能拿，全给岑哥吧。”
“岑哥现在对公司经营权虎视眈眈，明里暗里跟总经理较劲。这时候，我不能给总经理添麻烦，能拿的钱我们拿，拿不稳的钱不能拿。”林白无奈叹气，“再说，还有孙明这层关系在这，我也不能让高盈拿捏住。”
“这女人真是厉害。”林白满脸欣赏的感叹，咧嘴一笑又露出两排小黄牙。
“你知道在城际饭店，所有跟高盈打过交道的男人都会拜倒在她聪明伶俐和貌美如花下。”笙磬认真又郑重地看着林白，“而且都没有好下场，当初的赵经理，现在的孙明。”
“吱……兹。”林白一个急刹车停在路边，要不是系着安全带，笙磬额头估计就得碎在挡风玻璃上。
“你是想跟我暗示什么，还是咒我呢？”林白伏在方向盘上哭笑不得，“你把我当……老公不？”
“警钟长鸣。”笙磬从惊吓中回过神，满脸无辜道，“我……是在提醒你……”
“哎……真不知说你什么好。你这情商……真是爸的女儿！”
“这女人厉害，你老公就不厉害吗？”林白嘿嘿嘿贱笑着，嘴角向上一歪，眼角的鱼尾纹都堆在一起，“高盈要是不拿这钱，我心里还真挺打鼓，既然她拿了，我还放心了。”
…………
林白第二天就飞北京，回来直接和黎铭把合同签订。岑哥满面春风，满眼爱慕地握着高盈的手夸赞她能干，给她刻画丰彦和黎铭之间的未来。
“今个我做东，必须庆祝一下，晚上七点北湾私家菜，你和老胡都得到，弟妹也一起来。”岑哥圆溜溜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又落在高盈脸上。轻声对高盈说，“小林都跟我说了，还是我妹妹够意思，这样想着哥哥，哥哥都记着呢。”
高盈心里一惊，应付完岑哥，诧异地瞟了眼林白，正对上林白抱歉的神情。
“高总，提成这事我得谢谢您的好意。只是单子确实是岑哥的，我不能撬，就借您名义把提成给他了。但我绝对没提过另外一半，您放心。”
高盈心里不悦，有种被耍了的感觉就噎在喉咙里，可对上林白那张人畜无害，真诚醇厚的娃娃脸，又不好发作，就像把未嚼烂的年糕直接吞下去，消化不良。她一心想结交林白，没想到人家非但不领情，还左推右挡要跟她撇清关系。这样看，他和李笙磬还真是两口子，都那么不识相。
“你们谈你们的生意，老扯上我做什么？越想离她远点，还越能扯在一起？整地我像多重要似的。”李笙磬抱怨完被自己吓一跳，高盈这个人从来无利不起早。而李笙磬身上能有什么利可图？
当年在城际，李笙磬混得有多惨，活得多憋屈还历历在目。孙明帮她，高盈踩她，对她好的人她念念不忘，再见面是欢喜。欺负她的人本就躲之不及，却越躲靠得越近！
今晚李笙磬是盛装出席的，不管扯不扯得清，她也要迎着高盈走过去，永远不会再躲在角落偷看。
高盈嫁得好，李笙磬是在孙明嘴里听说的，在陶安然羡慕的口气里，还有城际那些老友的朋友圈见过。她对高盈背后的男人充满好奇，可能出于女人的嫉妒心，虚荣心，更多是因为孙明。她不解，孙明用尽他的爱，爱着的女人到底嫁给了谁！
今晚，高盈穿着一身黑色晚礼服，踏着六厘米高跟鞋，衣料和她皮肤一样，滑得像盛在掌心的醇厚牛奶。她亲昵地挽着一个约莫四十多的男人走过来，俩人身高差了一头，她不时俯身跟男人说话儿。
这个男人就是岑哥嘴里的“老胡”。老胡其貌不扬，头顶发量稀少，唯有一双眼睛精明强干又狡猾。而最显眼的是被他勉强塞进名牌西服里的浑圆肚腩，仿若一喘气就能把衬衫扣子崩开。
没等李笙磬想好寒暄话儿，岑哥不知道从哪冒出来:“老胡，你可真是大忙人，难约难约。”
“对不住啊老岑。”老胡一开口，浑厚的嗓音他从喉咙里闯出来，中气十足。
“小林，弟妹，这是胡总，黎铭的老总。”岑哥迫不及待和林白介绍，“这夫妻俩可不得了，把酒楼开成星级大饭店，这份能力和魄力，让人佩服。”
“哪里，哪里。”胡总嘴里谦虚，声音却一度高过一度。
李笙磬挂着笑容和老胡打过招呼，心一下凉透，果然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而到底是舍鱼而取熊掌也？亦或舍熊掌而鱼也？怕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这个老胡除了财力和人脉，其它相貌，人品，性格都不如孙明，而光财力这一项，对高盈来说就够了。既然如此，她又为何还要回头找孙明重修旧好？
手里握着爱的时候，弃如敝履，并不觉怎样。当终于把钱握在手里，又想起曾经的爱多么珍贵。
欲壑难填！
林白好像和谁都能聊到一块，这点很神奇，貌似他们做销售的都有这个特异功能。整张桌子也只有李笙磬，全程挂着标志性微笑静静聆听，偶尔和大家客气几句，也算把自己从尴尬中抽离。
李笙磬不善应酬，也不喜欢这样的气氛，满桌好菜却不知道从哪下筷，好像他们也不怎么吃，只是一杯接一杯喝酒，笙磬也就迷迷糊糊陪着。
她借着上卫生间逃出来，喝进去的酒撑着胃一阵阵想吐，哪怕再多待一阵，多喝一杯，她都会忍不住吐出来。
“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身体不舒服吗？”高盈不知什么时候跟出来，扑闪着修长浓密的睫毛，对倚在洗手台的李笙磬关怀备至，“这可不是你酒量啊？你酒量多少我可知道。”
“可能岁数大了，越来越不能喝。”笙磬打开水龙头，把手放在凉水里反复冲着，借此让自己清醒过来。
“说笑呢，你比我还小一岁呢。”
“笙磬。”高盈似乎有心事，盯着笙磬看了好一会才开口，“明哥最近怎么样？”
李笙磬对上高盈真诚的眼睛，刹那间醍醐灌顶。她终于敢肯定自己在她下得这盘棋里，有什么用处。
“他，我不知道。”笙磬嗫嚅着躲开高盈真诚的目光。可她低下头就后悔了，自己好不容易挺直的腰板又被什么压弯了？她在怕什么？又再顾及什么？
“你怎么不知道？你们俩一直走得近，我都知道。”高盈一着急，语气有些愠怒，“我这有个客户想介绍给他，可我找不到他，你能不能帮我把他约出来？”
李笙磬躲着高盈的眼睛，也不正面回话，她和当年一样只求“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是，为什么她到现在还要躲，甚至还要怕？
李笙磬拧着眉头，把手里的纸巾揉成一团，狠狠扔进垃圾桶:“高盈，你跟明哥已经没有关系了。你已经结婚了。”
高盈一时错愕:“你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你心里清楚，孙明心里也清楚，大家都清楚。你现在是在刀尖上跳舞，还要拉着孙明一起跳，可想把他变成当年的赵经理？”李笙磬这次迎着高盈目光没有躲，句句狠话说就去，把自己都吓一跳。
李笙磬看高盈脸色不好看，又把语气软下去:“一码归一码，林白的生意我从不参与。出了这个门，这件事我一个字不会提，哪怕是林白和孙明。对不起，我先回去了。”
李笙磬毫不留情揭了高盈痛处？她愣在原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甚至有些恍惚。她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把眼前这个人和那个老实人重合在一起。她从什么时候敢这么跟她说话的？
不过李笙磬的话像一把重锤敲在她心上，倒是提醒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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