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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螺蛳,还是需要些功力的。
讲究不用手指抓、不有竹签挑,而是筷子搛起一枚放到嘴边轻轻一嗦,咬下精华,扔去废壳。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两三秒钟便可完成。
我也曾经跟人比拼过吃螺蛳,最后以1分钟18枚的成绩让对方望尘莫及。
而最令我自豪则是教会了无数北方人如何吃螺蛳,这其中甚至包括一位藏族老兄。
吃螺蛳的技巧,说到底还需了解些物理学常识。
螺蛳尾部是剪过口的,另一侧的空气被吸出后大气压就将螺肉推出来了。因此,新手入门要做的首先是用筷子压实螺肉,然后蘸一下汤汁,这样就能保证不会泄气。另外,吸的时候也考验嘴巴的力度,讲究“稳、准、狠”,以短促的方式发力,方可一吸而就。
吸螺成功的奖励则是爽脆的螺肉和鲜美的汁水,和嗑瓜子一样,这个回报及时率很高的美食项目总是让人沉迷其中、乐此不疲。
至于我为什么这么爱吃螺蛳,就要追溯到童年的味蕾记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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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家在千岛湖畔,螺蛳这种在淡水河鲜是当地随手可及的食材。杭州人吃螺蛳,讲究的是吃清明螺蛳,觉得此时的螺蛳最为肥美。然而,不同的是,记忆里的千岛湖人经常选择在夏天和冬天吃螺蛳,因为夏季水质清澈、水温适宜,更容易下水拾螺;而在冬天,水位下降,用网兜便可轻而易举地捞上一大桶的螺蛳。
那时候,家家户户院子里都有一口大水缸,除了蓄水浇花、清洗农具外,它还有一个用处便是养螺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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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拾回来的螺蛳至少要养上一周左右时间方能吐净泥沙。待泥沙吐净,大人们便会拿出老虎钳或者桑枝剪开始处理螺蛳的尾部。当然,小孩子也会跟着一块儿剪,但多半是为了趁机玩玩水。
在千岛湖,螺蛳的做法一定是酱爆。
热油下姜蒜,倒入螺蛳,调入一勺农家剁辣椒,冲入一碗清水。铁锅的热力让香味随着水汽逐渐蔓延开来。酱爆螺蛳对火候的要求十分严苛,讲究猛火快炒,片刻可就。若是锅中停留过久,则螺肉久咬不烂,味同嚼蜡。螺蛳出锅的时候需是带些汤水的,因为吃它时最精妙的也就是吮吸之间随之入喉鲜美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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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在杭州也吃了不少家饭店的螺蛳,最糟糕的一次厨师放了太多郫县豆瓣,失了螺蛳的原味。后来还吃到过较为不错的十三香螺蛳和上汤螺蛳,但我心目中总是将酱爆螺蛳封为正宗。
小时候跟随外婆长大,外婆知我“食螺量大”,每次做螺蛳的时候都会单独为我盛出一碗。而我会抱着满满一碗螺蛳,坐在外婆家门口乘凉的大条石上,美美的吃将起来。吃罢,将螺壳叮叮当当地拨掉,再用螺蛳汤泡点米饭,极其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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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过年去外婆家,之前那块长3米的乘凉大条石被已被挪至他处。再次问起时,才知道这块石头颇经年月,最初是祖辈祠堂的建材,而后在新安江建坝移民时拆除,又被人淘回来当作乘凉的长凳。
外婆也开始跟晚辈感叹自己年岁大了,做菜放料都不识轻重了。曾经手艺数一数二的外婆,现在连自己都不愿意吃自己做的菜了。
但是,在我人生历程中,螺蛳,还是外婆做的最好吃。时隔这么多年,仍然会经常想起小时候坐在大条石上吃螺蛳的场景。
这应该就是阿城在《常识与通识》里说的令人“思乡”的“蛋白酶”吧。
儿时的饮食口味形成了我们最初的味觉记忆,这种记忆将长久地影响着我们对其他食物的感悟和判断,并伴随着我们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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