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训练，还是训练
猎人学校的射击科目与阿牛之前在基层连队训练的完全不同，在这里，射击不仅仅是一项技能，更是一种求生手段——一种战场上的求生手段。教官所要求的不只是准，更重要的是快，即小于所谓的“相对准，绝对快。”
“你必须保证比你的敌人先出枪，并且能命中他身体的任何一部分。”小于拿着大喇叭在反复强调快速出枪的重要性。
在经历过上次“一发子弹”的训练之后，阿牛的据枪稳定性有了很大的提升，不得不承认，小于的训练方法虽然简单粗暴，但却效果极佳，阿牛现在据枪瞄准时比以前更稳定也更迅速。
“为什么我一打快就打不上了？”阿牛在又一次脱靶后终于憋不住问旁边的31号。
“靶子还没出现时先不要急，枪口45度下垂，眼睛的注意力放在远处的靶子，一出靶的时候人体的肌肉会自然收缩，手腕与手掌自然用力，枪管自然就能抬到水平状态。”31号边讲解边示范。
“哦。”阿牛似懂非懂，学着31号的样子开始练习出枪。
“你们还真是好搭档啊！”48号揶揄道。
31号没理他，继续对阿牛说：“你最好用双眼瞄准，闭上一只眼睛相当于丧失了三分之一以上的视野，并且双眼瞄准有利于减轻身体疲劳，省去由闭眼到构成瞄准之间的时间。”
阿牛按照31号所说，尝试着把左眼睁开，但是却很不习惯，看到的觇孔都是重影。
“刚开始不习惯，集中注意力多练几次就好了。”31号边说边保持着据枪姿势不动，眼睛始终注视着靶子。
阿牛揉揉眼睛，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右眼上，视野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绿色的靶子在远处立着，枪口的准星把它遮住了一半，另一半有些虚影，但隐约可以看清。阿牛保持住这个姿势不动，调整呼吸，渐渐找到了31号所说的那种感觉。
阿牛和31号在认真地训练着，48号却趁此机会偷偷眯着眼休息，他还是相信他的“喂子弹”理论——神枪手都是子弹喂出来的。
“据枪姿势定型是射击预习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万丈高楼平地起，姿势定型练得越扎实，高难度的动作才会练得更好。”阿牛记得刚入伍时他的连长在教他打靶时讲的射击理论，也许这些东西永远都不会过时。
令阿牛出乎意料的是，平日里嘻嘻哈哈的60号尽然一动不动地练习据枪，像是在钻研什么高深的学问，又像是在探究什么深奥的事物，那严肃的表情阿牛从未见过。
突然一阵痛苦的呻吟从31号那边传来，阿牛寻声看去，31号摇摇晃晃，两眼无神地盯着前方，目光呆滞，阿牛赶紧跑过去将他扶住。31号抓住阿牛的肩膀，勉强让自己站稳，气喘吁吁地说了一句：“又他妈来了！”
声音很小，但阿牛还是听到了。
阿牛奇怪地问：“什么来了？”
31号沉默了一会，好像缓过些劲，咬着牙说：“接着练！”说完便把枪举平，右腮贴紧枪托。豆大的汗珠像潮水般从他的额头涌出来，不一会31号便全身湿透，阿牛能感到31号在轻微地颤抖着，他在不断地克制自己的颤抖，但似乎无济于事。
阿牛有些担心地问：“没事吧，31号，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31号仍然保持着姿势：“昨晚没睡好，没事。”
阿牛将信将疑，他知道31号即便有什么事也不会和他说的，他向来那么要强，他的心里住着黄继光，而自己呢？什么都不是，也许自己连跟他做朋友的资格都没有。
阿牛叹了口气，他又开始了他最擅长的悲观和失落。
“44号，别偷懒，接着练！”31号的声音有些颤抖，但仍然像一阵电流将阿牛的思绪吸了回来。
阿牛看着31号，突然有种莫名的悲伤，没有缘由，也没有结果。如果阿牛可以预见到几天后发生的事情，他会知道世上的悲伤从来都不是没有缘由的。
在一段时间的基础据枪训练之后，队员们终于开始了实弹射击，他们从未如此渴望，可能是由于枯燥乏味的基础训练早已磨没了他们的耐心，子弹一上膛他们便兴奋起来。复进簧推动枪击的声音，子弹底座被敲击的声音，火药燃烧喷发而出的声音，这一切听起来都是那么的美妙。
可是阿牛渐渐地感觉有些不对劲，兴奋劲过了，可子弹仍然源源不断地被教官运过来，他不知道要这样打多长时间，更不知道要打多少子弹。
100米，200米，400米，卧姿，跪姿，立姿，手枪，步枪，机枪，固定靶，运动靶，隐显靶，快速射、精度射、运动射，不胜其数的子弹，没有终点的射击。如果说队员们在经历了前几天“一发子弹”的训练后是一块极度缺水的干涸土地，那么此时此刻仍然在不停射击的他们则遇到了倾盆大雨，刚开始还能觉得酣畅淋漓，痛快之极，等雨越下越大，一发不可收拾，才幡然醒悟，猛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危险，然而，为时已晚，此时他们就像案牍上的肉，只能任教官宰割。
阿牛感觉自己抵枪的肩窝逐渐有种灼烧感，这种感觉随着射击的增多变得越来越强烈，并逐渐蔓延至大脑，再传至全身，他感觉自己的耳膜在不停地震颤，除了枪声，听不到任何其他声响。
31号似乎更加痛苦，他的身体在发抖，呼吸也很急促。他咬着牙，额头的青筋爆出，但目光依然坚定。阿牛像不远处瞟了一眼，就连平日里总是一脸轻松的60号也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喂，48号，这就是你说的喂子弹？”27号的声音很大，但他自己仿佛意识不到。
48号被枪声震得发晕，扭头冲27号大喊：“你说什么？”
“我说，这就是你说的喂子弹吗？”27号提高嗓门，这几个字几乎是一个一个挤出来的。
“那也不能一口气喂这么多啊，会撑死的！”48号一脸无奈，他没想到猎人学校的射击训练要么是“一发子弹”，要么是无穷无尽的弹药，他说完便接着开始打靶，他想早点打完，早点结束这个噩梦。
7号一言不发，不停地射击，换弹夹，再射击，如此循环往复，像一个没有脾气和感情的机器人在不知疲倦地重复着，从他的眼神中隐约可以看到一丝疲惫和焦躁。
阿牛深吸一口气，换上另一个装满子弹的弹夹，瞄准已经快被打成筛盘的靶子开始新一轮的点射。如果可以选择，此时的阿牛宁愿回到前几天的“一发子弹”训练，可谁又能预料到明天会发生什么呢？
最舒服的日子永远在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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