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猎人学校
阿牛的上下眼皮终于合在一起了。它们像是分隔异地的恋人,一见面便紧紧地抱在一起,热切的吻着对方,但在狂热的拥吻过后,却又感到彼此有些陌生。阿牛皱着眉头,用力地把眼睛闭上,强迫这对恋人抱在一起,即使它们有些因长久分别而产生的不适。阿牛感到深深地疲倦,连着几个小时高强度、超负荷的训练使他筋疲力尽。他蜷缩在床上,合上疲倦的双眼,内心却隐隐约约感到不安。也许是因为长期的部队生活是他有了敏锐的嗅觉,也许是因为关于猎人学校的一些传说在他的潜意识里留下了可怕的印象。他总是感觉晚上会有什么发生,而且很快就会发生。
这是阿牛来到猎人学校的第一天。他来之前,经过了原部队层层筛选,算得上是原单位的尖子,但是他以前可不是这样。高中的时候,阿牛脸上肉嘟嘟的,走起路来一摇一晃,感觉自己能把自己绊倒,是个单纯而美好的书呆子。
阿牛的父亲是一个退伍老兵,当时由于一些客观原因没能转士官而长期留在部队,但是心中却一直忘不了部队。在阿牛小时候,他就像训练新兵一样,天天带着阿牛跑步锻炼身体。可惜阿牛天资愚笨,总是让爸爸恨铁不成钢。在阿牛的记忆里,爸爸一直很喜欢看战争片,甚至对一些被人嗤之以鼻的抗日神剧他也看得津津有味,并且还会为阿牛讲解里面的战术动作和战术打法。有时他也会很生气地吐槽——“仗怎么能这么打呢?日本人都是傻子吗?”
阿牛从小耳濡目染,总是跟着爸爸看这些影视剧。他睁着一闪一闪的大眼睛,幻想着自己也能成为里面的一员,做一个浴血杀敌、保家卫国的战士。每次看到《亮剑》里面的骑兵连长孙德胜被敌人砍掉一只胳膊后仍然挥舞着马刀向敌人呐喊“骑兵连,进攻!”的时候,他都会泪流满面。从那时起,他的心底就爆发出一种强烈的渴望——当个这样的军人。
高考的时候,阿牛凭借着优异的学习成绩考上了国内一所空军顶级院校。当录取通知书寄到家里的时候,爸爸高兴地留下了眼泪,觉得儿子终于能有出息了。他欣慰地看着阿牛,语重心长地说:“儿子,到了部队好好干,争取当个将军。”阿牛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冲着爸爸憨笑,不过这次爸爸没有责备他,而是慈祥的摸了摸他的头。
阿牛毕业时,爸爸让他到最艰苦的地方去锻炼。阿牛听爸爸的话,选择了空降兵部队,还瞒着爸爸偷偷报名了“空军猎人”的选拔。三个月的选拔集训,让阿牛脱胎换骨。他变得又黑又瘦,身上的肌肉线条清晰而显眼。他带着连队的连旗,以排长身份代表连队入选了“猎人学校”,在连长期盼的目光中,他登上了送他的汽车,胸中豪情万丈,他发誓一定要坚持到最后,带着荣誉回来。他心中的激情就像一团火,猛烈地燃烧着。
然而,当阿牛来到猎人学校后,第一次集合竟然是在一个冰冷的水塘里,四月的深山,月黑风高的夜晚,水塘里的水冰冷刺骨,还有一股鱼腥味。面无表情的教官拿着大喇叭命令他们从冰冷的水塘爬到满是碎石子的空地上。阿牛的脸和胸膛紧紧地贴着冰冷的地面,心中那火热的激情早已被这冰冷的恐惧感所吞噬。他现在只想回到他的床上,裹好被子暖暖地睡一觉。
空军猎人之地狱周但是等待他的不是床,而是一个配重20公斤重的背囊。教官命令他们背上背囊,完成30公里奔袭。队员们挪动着因寒冷而颤栗的身体,把自己的背囊背上。
“快点快点,别给我磨叽!”
“你是头猪吗,猪跑的比你快多了!”
教官们拿着大喇叭向他们吼着,阿牛拼劲全力地跑,但是速度依然很慢。他的身体在经过水的浸泡之后变得愈加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拖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每跑一步,作战靴都会往外溢出一点水来,发出“吱吱”的声音。队员们后面是一辆猛士车,明晃晃的车灯,像是两条喷着火焰的恶龙,不停地追赶着他。教官站在车上,高举着95式自动步枪,瞄准队员后侧两三米的地方进行点射,队员只要稍微停一下就会被咆哮的子弹穿透。“突突”的枪声让阿牛头皮发麻,他看着身边被子弹激起的尘土,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他想快点逃出魔掌,摆脱身后的这头怪兽!
猎人学校也被称为“兽训营”,以真枪实弹、高强度超负荷、无限贴近实战化的训练闻名全军。尽管阿牛在来之前已经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还是在刚来的第一天里遭受了巨大的心里打击。不光是身体的疲惫,精神上的摧残让他时时刻刻都紧绷神经,寝食难安。
回到兽训营已是凌晨。阿牛拖着疲惫的身体,脱下湿漉漉的衣服和鞋子,蜷缩在床板上。他睁着眼睛,身体感觉还在奔跑,就好像一台高速奔驰的跑车,猛地刹车之后,引擎仍然散发着滚烫的热量。他摸着自己胸前的号码牌,渐渐地闭上了眼睛。那是一个银白色的小铁牌,小铁牌的正面是一个骷髅头插着一对翅膀,下面有两个脚蹼,一把闪电形状的匕首斜插进去。背面写着两行字:
猎人44号
血型:O型
44号,这是阿牛在猎人学校的代号。“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数字呢?既不是幸运数字,读起来还很拗口,甚至有些天生舌头不能打卷的南方人读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字说三遍——四四四!”阿牛疑惑的想着,他不知道这个数字将会深深地印在他的记忆力,对他产生深刻的影响。
睡在他旁边的是43号,也是一个新毕业的排长,毕业于特战学院,身体素质以及各项技能都要比阿牛强很多,并且还担任阿牛的小组长。虽然是来到兽训营才认识他的,但是阿牛对他有一种天生的亲切感,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又感觉像是自己的老师,或是——父亲?!——他说的,他总愿意相信。
“44号,快点休息吧!”
“哦。”
阿牛应了一声,紧绷的神经也跟着放松了下来。43号的声音仿佛有一种魔力,让他感到踏实和放松。他不安的心渐渐地平静下来,此刻他觉得床好舒服,虽然只有一张床板,但足以使他进入甜美的梦乡,他想起了爸爸欣慰的眼神,想起了连长送他来时期盼的目光,他的嘴角微微的扬起,眉头渐渐地舒展开,感觉自己像是一块冻住的冰块泡在了温泉里,全身僵硬的肌肉都融化了、舒展了……
02催泪瓦斯
突然,“噗噗”两声爆裂声将阿牛从梦中惊醒,声音不大但很刺耳,随即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咳嗽声。阿牛猛地睁开眼,房间里早已烟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房间里像炸了锅,有的人找衣服,有的人找鞋子,有的人找出口,咳嗽声,叫喊声,碰撞声混成一片,整个房间像是被引燃了导火索的火药桶,分分钟就要爆炸。
阿牛隐隐约约听到43号的声音:“快带防毒面具”。
阿牛刚要张嘴回应他,一大口浓烈的烟雾像是潜伏已久的一群黄蜂,找准机会猛地窜入了阿牛的喉咙里,它们使劲地往里钻,似要通过肺到达全身的所有角落。阿牛感到头晕目眩,他剧烈的咳嗽两声,拼命地将肺里的浓烟排出去,但是紧接着,又一股更猛烈的浓烟又发疯似地钻进了肺里,阿牛感到窒息,眼泪像泄洪一样往外冒。喷涌而出的眼泪无法阻挡无孔不入的烟雾,阿牛只好闭上眼,两手摸索着去找防毒面具。阿牛尽可能小口小口的呼吸,他感觉喉咙上、气管上以及肺里边都沾上了粘稠的固体物质,咽不下去,吐不出来,梗在嗓子里,让他有强烈的呕吐感。
突然一道光线从外面射了进来。
门开了!
队员们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拼命地像门口涌去,但随即而来的一梭子弹又让队员们像潮水一样退了回来。子弹疯狂地在门口扫射,弹头落在门口地上又被反弹起来落到门框上发出噼里啪啦的碰撞声,这声音让人恐惧,更让人绝望。
阿牛手里触碰到了皮革一样的东西,他猛地反应过来,是防毒面具!
救命稻草!
欣喜之余,他赶紧戴上,大口地吸了几口气,瞬间感觉肺里舒服了许多。接着,阿牛又在床下找到了自己的鞋子,然后学着43号的样子,趴在地上,头紧贴着地面,尽可能使自己呼吸顺畅。又过了一会,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只偶尔的传出几声咳嗽声。大家都尽可能地减少运动,从而减少吸氧量。
阿牛感觉浓烟渐渐地从防毒面具渗透进来,可能是防毒面具的滤毒罐已经沾满了浓烟失去了过滤功能。
阿牛有些慌了,他保持着身体不动,尽可能地减缓呼吸,但他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撑不了多久,过不了多长时间,他就会完全暴露在浓烟之下,一步步的被浓烟吞噬。
正当阿牛惊慌失措时,门再一次开了,一道耀眼的白光从门口射了进来,照亮了整个房间。一个教官在门外用大喇叭喊着:“欢迎来到地狱周!”嗓门很大,声音很粗,让人不禁联想到他那上下跳动的硕大喉结和充满了挑衅的眼神。
阿牛在来之前就已经听说过猎人学校的地狱周,这是一个“除锈”的过程。意志薄弱者会像刮铁锈一样被除去。
“集合!”
听到这一声命令,阿牛和其他队员们赶紧跑到屋子外的小广场上,此时天已微亮。
阿牛脱下防毒面具,大口地吸着新鲜的空气,但是嗓子和鼻腔里粘稠的东西呼不出来,有点涩,还有点甜,黏在呼吸道上,每次呼吸都会刺激着大脑神经,让他头晕目眩,浑身乏力。几个教官到屋子里检查,拖出来几个已经休克的队员,扔上了救护车。他们可能是由于太过慌乱没有找到防毒面具,或是在这种紧急关头早已忘记了防毒面具为何物!
这是阿牛心中不禁十分感激43号的提醒,因为阿牛知道这里的规矩——离队48小时即视为自动放弃!
03弹药箱与原木
“取弹药箱!”
听到命令,队员们来不及喘息,四下散开去找自己的弹药箱。
弹药箱上面用喷漆喷着每个队员的号码,可以说是“个人专属”。每个队员一到猎人学校便少不了它的陪伴。
太阳从东边升起来了,但气温依然很低。队员们跟着教官的口令一次又一次挺举着弹药箱,嘶喊声刺破了清晨寂静的空气,随后被瑟瑟的冷风带到山谷,在里面久久回荡。
没一会功夫,阿牛就已经浑身湿透。一次又一次简单而单调的重复让他筋疲力尽,苦不堪言。弹药箱26公斤,按照真实步枪弹的重量配重,挺举、深蹲、肩扛跑等几个简单的动作便可锻炼到全身80%以上的肌肉群。
“好,表现不错,放下休息一会。”
“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阿牛心想。
全身肌肉强烈的酸胀感让他一下子瘫软下来,他把弹药箱重重的放在了地上,随即而来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拿起来,放到脚上!”教官恶狠狠地说。
什么?为什么啊?是不是有病啊?
阿牛压制住心里的抵抗情绪,把弹药箱压到自己的脚上。他知道在这里反抗没什么用,能做的只能是服从,绝对服从!
大约又过了两个小时,阿牛的胳膊已经麻木,没有了酸胀感,但却肿的发烫。队员们没有了撕喊,只剩下歇斯底里的喘气声。
空军猎人之地狱周“把弹药箱放下!”
终于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阿牛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期盼着教官能让自己休息一会。
教官面无表情,墨镜遮住了他的眼睛,也遮住了他的内心世界。在猎人学校,教官是让人望而生畏的存在,冷酷,残忍,随时等待着队员的退出。
他们是最可怕的杀手!
但是这一次,阿牛在听到教官说“把弹药箱放下”时,却感到教官是如此亲切,甚至还有一点可爱。
但是,他错了!
这不是结束,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取圆木!”
这一声命令如晴天霹雳,狠狠地劈中了阿牛。
如果说在猎人学校还有什么比弹药箱更让人恐惧,应该只有圆木了。扛圆木训练是特种部队为提升特种兵身体素质增强队员团结协作精神、历练顽强战斗意志而设置的一项训练内容,通常四到六人为一组,肩扛200-300公斤的圆形实木,进行原地的提、抱、扛、举练习,或是抱握状态下的仰卧训练,以及不同地形条件下肩扛的奔跑训练。
43号召集小组队员,合力将圆木举过头顶,等待着教官发话。
“十公里的路线,回来晚的,没饭吃!”
队员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出发了,他们知道,教官说没饭吃,可能真的会没饭吃。大家都不想被折腾一天后连口饭都吃不上,尽管已经筋疲力尽,但是都咬牙坚持着,为了能吃上饭坚持着!
路很崎岖,圆木重重的压在肩上,腿迈不开,速度提不起来。阿牛很着急,他看着43号。
“一二,一二……”
43号喊着口令,尽可能使大家的步子走到一起,这样可以节省很多力气。
太阳高悬,气温渐渐升高,圆木被晒得发烫。
空军猎人之地狱周阿牛感到又饿又渴,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只能跟上大家的节奏快步向前。
“大家加把劲,我们就快到了!”43号激动地喊着。
阿牛抬头看到了猎人学校的那面旗。军绿色的营区最掩不住红色,旗插在营地中央,被风鼓起时张满了力,就像是即将远航的风帆。
一到营区,阿牛他们便把圆木放下,取出自己的饭碗,赶紧跑过去打饭。可是眼前的一幅景象却让他们目瞪口呆。前面到的队员们在地上趴着,赤裸着上身,作战靴挂在脖子上,手里拿着碗,排成一个长长的队伍。教官坐在队伍最前面,拿勺子给队员们打饭。教官依然带着那副深黑色的墨镜。
“后面排队。”门口的教官喊道。
阿牛他们极不情愿的脱了衣服和鞋子,趴在了队伍后面。
“这么晚回来还在这磨叽,种地的老大爷都比你们跑得快!”
阿牛趴在后面,看着前面长长的队伍,心想这可要排到什么时候。
04猎人1号
“1号——”
教官的叫声打破了阿牛的沉思。
“号码到底是按照什么顺序安排的?”
“随机抽取的?”
“难道是按照个人实力的排名?”
阿牛在疑惑的想着。
“如果是按实力排名,那1号岂不是会很厉害?”他不由自主的想要看看这个1号是什么来头,毕竟不是谁都可以当1号的。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人回答。其他队员们也都同样翘首以待,但是大家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正在这时,一团黑影以极快的,超乎常人想象的迅猛穿过人群快速的向教官奔去,并且还伴有“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到教官跟前时,这团黑影猛地停了下来,瞬间从180迈高速变成了静止状态。
“好一条健壮的黑犬!”
它的前脚因为猛烈的急停而戳出了一个小土坑,还伴有些许尘土在他面前从半空中悠悠的往下掉落。直到看清了它腿上的肌肉线条,刚才它奔跑时脚爪与地面产生的强烈碰撞声以及骤停时两只前脚与地面产生的巨大摩擦声才从空中以每秒340米的传播速度渐渐地传入阿牛的耳廓。
“1号竟然是一条狗!”
简直不可思议。
“难道我们在这里的地位还比不上一条狗?”
或许,这是真的。
它抬起前腿,后脚撑着身子,一跃而起,伸出鲜红的舌头,叼住教官扔下的一块生牛肉,用它那又长又尖的牙齿嚼了两下,“咕咚”一声,咽了下去。它的咽喉向外鼓了一下,可以从外面观察出牛肉在喉咙处挤开一个通道,滑向了它的胃中。它满足的用舌头舔一舔嘴,欢快地摇着尾巴转身而去,并且还用得意的眼神瞟了我们一眼,似乎在告诉我们
“看清楚了,在这里,谁才是1号!”
空军猎人之地狱周
阿牛身体紧贴着地面,两只眼睛紧紧地抓着那块牛肉,眼看着它滑进了猎人1号的胃里,他把从牙根喷涌而出的一股酸水生生的咽了回去,转而继续向前爬着,去领取自己的午餐——一块玉米饼,不,确切的说,是一些玉米饼的渣子和一些土坷垃的混合物。它们很可能是刚从地上捡起来的,而在被捡起来之前,很可能被猛士车的轮胎或是作战靴的脚后跟碾压过。在阿牛前面还有很多人没有领到午餐,打饭的队伍蠕动的很慢。队员们上身赤裸,只穿着一条迷彩裤,裤腿挽到了膝盖。前面的队员爬过之后给后面的队员留下了一道道摩擦的沙痕,上面布满了汗、血和沙子的混合结晶。
空军猎人之地狱周队员们的两只靴子用鞋带绑在一起,挂在脖子上,爬行的时候跟着身体左右晃动。阳光直射在地上,把地上的沙土晒得发烫,地表的温度超过50度。阿牛的肘和膝盖都磨破了,每次与滚烫的地面接触,伤口都磨得生疼,每前进一步都是巨大的考验。他抬起头,穿过地面晃动的热浪,看着前面的队员,他们后背晒得黝黑,有些人后腰上还有一块拳头大小的伤疤,那应该是背着背囊长途奔袭时把皮磨掉了。
阿牛饥肠辘辘地趴在地上,为了一块所谓的玉米饼向前蠕动着,此刻他已经没有了刚来时的豪情与冲劲,心底的渴望与激情早已被滚烫的地面蒸发的不见踪影,他现在只想喝一口水,吃一口饭,仅此而已。
求生的渴望!
简单的理想!
05猎人的魅力
“为什么只给我这么少?”排在阿牛前面的47号不满地说。
今天给队员们发放午餐的教官是个典型的东北汉子,说话的嗓门特别大,就像是嘴里点了鞭炮一样,噼里啪啦,不停的冲着队员们吼叫。据说他曾是第一届空军猎人,并以优秀猎人的成绩毕业。几年过去了,他的身体发福了,但是依稀还可以看到肌肉的线条,宽阔的肩膀因为脂肪的堆积显得更加宽阔。
“嫌少你可以不吃!”教官嘲弄地说。他带着圆帽来抵御强光的直射,身上裹得很严实,只漏出脸和手在外面。墨镜遮住了他的双眼,也遮住了他的内心世界。他似乎早料到这一幕的发生,或许他对这一幕早已司空见惯。
“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你们这不是训练,是虐待!”47号摇晃着站起来,朝教官大声地喊着,仿佛这一声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把碗摔到地上,里面还有一点点汤,顺着碗口流了出来,被干涸的沙土吸收,形成一片水的印记。阿牛看得心里一阵抽搐。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咽了一口唾沫。
47号在说完这句话之后,用骄傲的略显得意的目光盯着教官,仿佛在期待着他的妥协和挽留。他等待着他的回答,没想到只等来一个字——“好”。
“签上你的名字就可以走了。”教官扔给他纸和笔,很无所谓的说。纸上是早已准备好的退出申请,申请人一栏后面空着。
47号惊愕地看着教官,这句话像一道闪电一样劈中了他,他强壮的身躯在教官的满不在乎面前似乎在渐渐的缩小。
“你们的训练不科学”,47号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我去过俄罗斯,参加过中俄联训”,他的声音没有了刚才的底气,而是多了一些哀求。他没想到会这样,他也许只是想说几句气话发泄一下,也许只是他高傲的头颅在原部队习惯了扬着还没有习惯低下,更没有习惯像这样被人折磨。
他迟疑了。
他有些后悔。
其他的队员们在地上趴着,目光聚焦在他的身上,他感到自己仿佛站在舞台中央的聚光灯下。
47号拿起纸和笔,草草地写上自己的名字。他强迫着脸上的肌肉不发生变形,但是却无济于事,内心的挣扎早已在脸上一览无遗。
“我根本不稀罕这里的训练。”他生硬而又低沉的声音仿佛在提醒其他人他去过俄罗斯,也仿佛是在给自己一个解释。
苍白无力的解释。
不到五分钟,一辆猛士车停了过来,他的背囊和前运袋已经被扔到了车上。
“把你的头盔留下,我们会通知你的部队给你重新配发。”
47号的脸上没有了刚才的痛苦。他把头盔摘下,走到红旗前面,双手捧着头盔,轻轻地放在地上,上面早已被他的眼泪浸湿。
猛士车走了,没有挽留,也没有欢送。只留下他的头盔在红旗下静静地放着,“猎人学校”四个字在风中飘扬着,那么冷漠,那么庄严。
空军猎人之地狱周“还有谁!”,教官大喊着,挥舞着那张白纸,“写上你们的名字,就可以回去过舒坦日子了!”
“快点退出吧,在这受什么罪?回去当你们的大爷!”,教官好像刚刚打了一个胜仗一样,朝着队员们大声地咆哮着,“这里没有姓名,没有尊严,没有自由,没有军衔,只有代号,你们要做的只有服从,受不了可以退出!”
47号的离开让阿牛的心情很复杂,他很震撼,震撼猎人学校的淘汰效率,也很害怕,他想到如果这个写退队申请的人是自己,他将如何面对战友面对家人面对所有爱他的人和他爱的人,他不敢往下想。他甚至还有一点点高兴,因为每淘汰一个人对他来说都是一点小小的胜利,意味着他离目标更进了一步。
淘汰别人,保存自己,或许这才是藏在猎人光鲜表面下的真正魅力。
06意志力障碍
夜深了,宿舍里想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噜声。阿牛虽然很困,但是却不敢睡,他担心催泪瓦斯,昨天晚上“砰砰”的两声爆裂声给他留下了阴影。他的神经始终紧绷着,摸了摸床头的防毒面具,强迫自己闭上双眼。
他感到脚上起泡了,一碰就疼。
他挣扎着坐起来,拿出针线,用手电筒照着,把线穿过针眼里。针头一插进血泡里,他就感到一股浓稠的红色液体流了出来,尔后他把线留了一段在血泡里面,这样血泡里面的液体就可以持续的往外冒出,可以加快愈合。
两只脚上面的血泡都挑完之后,他看了看旁边的43号,也过去轻轻地帮他挑了。43号血泡不多,只有脚底的几个发力点磨得比较厉害。
给43号挑完之后,他回到床上,不知为什么感觉踏实了许多,紧绷的神经也逐渐的放松了下来。
“给,饿了吧。”43号给了阿牛一块玉米饼,是今天教官发放的那种,但是要比午餐发的小一些,也硬一些。
“哪来的?”阿牛惊讶的差点叫出声来。
43号把食指放在自己的嘴唇上,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别管那么多了,快吃吧。”
“嗯嗯。”阿牛把玉米饼拿起来,一口就吞进嘴里,嚼了嚼压下去了。
43号看他吃完,说:“快睡吧,今晚应该不会折腾了。”
阿牛轻声嗯了一声,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阿牛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好像被什么东西追着不停地跑,他很累,但是不敢停下来。
“突突突……”
一阵急促的枪声把阿牛从睡梦中拽了出来。
“集合——”教官那熟悉的声音再一次从屋外传来。
队员们被带到了一个障碍场前面,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
是意志力障碍!
阿牛在电视上见过,只不过真正的障碍看起来要大多了。
障碍场分四段跑道,来回一趟大概有一两公里,有铁桩网、涵洞、阻绝墙、鱼雷管等十几个障碍物。
第一关就是铁桩网。阿牛低姿匍匐着通过,地上都是泥浆,里面还有碎石子、碎玻璃、铁钉等混合物。阿牛没爬几米,双肘和膝盖都被已经磨烂,但是阿牛不敢放慢速度,教官的子弹在身边咆哮,稍一抬头,就可能被子弹打穿。
紧接着是牵引横越。一根三四十米的绳索在水潭上方系着,队员需要通过绳索,一旦掉落,就会跌入水塘,尔后游回岸边,从头再来。这个障碍极度考验上肢力量。阿牛爬到中间时,感到摇晃的厉害,双手一松,“噗通”一声掉落下来。
“44号,赶紧跟上!”43号回头喊着他。
阿牛赶紧重新爬上绳索,但是在经过水的浸泡之后,爬起来似乎更加费力了。阿牛不敢放松,双手紧紧握着,通过时手上的皮已经全部磨烂。
就这样,一个一个,一遍一遍,一趟一趟,意志力障碍在考验着队员们的意志,意志薄弱者被教官拖了下去,永远离开了这里。
太阳已经到了头顶,障碍被烤的发烫,阿牛感到又饿又渴,眼冒金星,过障碍的速度越来越慢。
“集合——”
难道是开饭了?恐怕想多了吧?
阿牛心里想着,不过能起来站一会也是不错的。
“昨天晚上谁偷了一块玉米饼?”教官恶狠狠地问道。
阿牛心里一惊,想起了43号昨晚给他的玉米饼。但是43号不是那种人,他相信不是他。
教官绕着队员们走了一圈,“没人承认吗?”,教官显得有点不耐烦。
“所有人,给我过一百趟障碍!”
“报告!我知道是谁!”旁边的37号冲着阿牛说,“我昨晚看到44号在吃。”
阿牛正想说玉米饼是43号给他的,但他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更不能说!”阿牛在心里默默地说。
教官走到阿牛跟前,他的体型庞大,身上有很多赘肉,但是依然能够看出肌肉线条。他有两个阿牛那么大。
“是你吗?”教官对着阿牛咆哮。
“报告,不是!”
“是谁?”
“报告,不知道!”
教官盯着阿牛看了足足一分钟,手指着障碍场说:“你给我跑一百遍,不然就退出!”
阿牛犹豫了。一百遍意志力障碍跑下来,基本上就完了,值得吗?
阿牛不知道值不值得,他只知道绝对不能多说一句。如果他跟教官说了,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43号,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自己。
阿牛出发了。
太阳火热,地面滚烫,他的汗水和血水洒满了意志力障碍,唯独没有泪水,因为他觉得所做的一切是值得的,他不后悔!
“不是你!”43号朝他喊着,“不是你,44号!”
阿牛早已听不见任何声音,他眼里只有障碍,一遍又一遍,一趟又一趟。
“你们为什么不承认,到底是谁,是男人你就站出来!”43号转过来冲着剩下的人呐喊着。
教官默默地看着阿牛,似乎在等待着他放弃。
阿牛感到身体越来越虚弱,眼冒金星,速度也越来越慢。障碍场似乎变得越来越长,一直往前延伸,延伸到了世界的尽头。
他双手一松,从云梯上掉了下来,狠狠地摔在地上。
43号冲过去,与阿牛一个小组的人也赶紧跟了过去。43号背起阿牛,冲向了救护车。
37号看着这一切,突然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哀嚎起来。
“不是他,不是他,是我干的……”37号跪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他捂着扭曲变形的脸,声音颤抖,像是在苦苦哀求。
教官过去一把抓起他,狠狠地扔到一边。
“你可以退出了。”教官冷冷的说。
阿牛睁开眼,看到43号正在看着自己。
“你小子命真大,这样摔下来都没事!”43号笑着对他说。
阿牛眼睛转了一圈,看了看白色的病房,说“我住了多久了?”
“你都晕了6个小时了,不过放心吧,医生说你没事了,等会我就陪你出去。”
阿牛感觉好累,他轻轻嗯了一声,闭上了沉重的眼睛。
07喂蚊
“都跳下去,快点快点!”教官拿着大喇叭在一旁催促着。
队员们个个面露难色,止步不前。
今天是地狱周第四天。天气宜人,阳光温和,微风习习,让人感觉很是惬意。阿牛经过昨天的短暂休整,今天有着不错的状态。太阳藏在山后面,把整个山体都染成了红色。教官突然把所有人紧急集合在一个水沟旁边,这个水沟应该是用来排污的,与炊事班后面的下水管子相连,但却没有出口。
这是污水的终点站。里面满是剩饭剩菜的残渣,五颜六色的搅在一起形成黏稠的混合物浮在水面上,随着微风掀起的涟漪,一上一下的晃动着。一股强烈的的腐烂的味道从水中传来,队员们皱着眉头,屏住呼吸。水面上有很多生物,青浮萍,紫浮萍,长脚蚊子,水蜘蛛,绿头苍蝇,红眼蜻蜓,黑壳虱子,在水面上的嗡嗡飞着,跳来跳去;水里一团黢黑的家伙应该是鱼,但早已看不出鱼的形态,似乎为了适应这里的环境而发生了基因突变。弯弯曲曲像根绳子漂在水面上的是水蛇,身上像涂了一层油,又滑又亮。它的身体弯曲着一动不动,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黑鱼,随时准备发起迅猛的攻击。水沟边上不时传来几声蟾蜍的叫声,仿佛是为水沟里的观众演奏的一曲交响乐。
天堂!
舒适的环境,丰富的晚餐,是谁创造了这个生机勃勃令人作呕的动物世界?
猎人48号把脚指头轻轻的伸到水里,他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48号的脚指头触碰水面产生了一圈一圈向外发散的水波,打破了水面的平静。水蛇似乎受到了惊吓,放弃了自己的猎物,“嗖”的一声不知窜向了何方。黑鱼摇着尾巴钻入了水底,水面的昆虫们“轰”的一下全都飞了起来,黑压压一片,绕着它们的食物盘旋,伺机降落。
48号迅速地把脚收了回来,仿佛水面有十万伏特的高压,碰不得。
阿牛胃中一阵痉挛,刚刚吃的饭不停往上涌,但他使劲用胃酸压了回去——好不容易吃顿饱饭,不能吐!
旁边有人没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队员们扭头看着教官,希望他在看到这一幕之后能够心慈手软放他们一马。然而老余面无表情,丝毫不为所动,冷冷的说了一句:“不下去的人,立马淘汰。”
这是教官的杀手锏。队员们的生杀大权掌握在他们手里,他们平常训练时手里总会拿着一个文件夹子,里面有花名册一张、成绩表一张以及A4纸若干。队员们每天的成绩和表现都写在里面,其中A4纸的作用是写“退队申请”,如果哪位兄弟顶不住了,A4纸立马送上,签完字即刻生效,遣送的车辆分分钟就听到面前。
阎王爷的“生死簿”也不过如此!
在教官的威慑面前,阿牛闭上眼睛捏住鼻子跳了进去。水不深,刚好可以把脑袋露出来,脚下是厚重的淤泥,把两只脚埋深深陷了下去。
脚底一阵钻心的疼。
阿牛抬起脚用手一摸,一根刺插进脚底,拔出来一看竟然是一根鱼骨!
阿牛站稳身子,仰起头,尽可能小口呼气,不让酸腐的味道进入肺里,但似乎无济于事,巨大的酸臭味刺激着他的双眼。他使劲儿仰起头,看到天空一片血红,像是擦亮了的红玻璃,水面成红色,鱼骨也是红的,还滴着血红血红的鲜血,岸上一片红色,还有几个红色的人影在晃动,随后来了几辆红色的车把他们带走了。
“都给我把头埋到水里去。”
阿牛感到心脏一阵紧缩。
他听到旁边的气泡声,知道已经有人下去。
没有退路。
阿牛深吸一口气,紧闭双眼膝盖一弯,整个人都淹没到了水里。污水瞬间灌进耳朵,侵蚀着他的皮肤,也侵蚀着他的心。
昆虫的天堂,猎人的地狱!
“都起来吧,上岸!”
什么?确定没有听错?
队员们把头伸出来。教官重复了一句:“有人不想上来吗?”
听到这句话,队员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纷纷跳上岸。水被搅得更加污浊,一股股恶臭从里面喷发出来,但队员们似乎已闻不到什么,因为他们身上的味道更浓更重。
“取弹药箱。”
教官的命令让队员们摸不清头脑,不过几分钟后,大家都明白了——
水面上的蚊子们集结整队,编队飞行,跟随着队员们身上散发的血液、汗水以及污浊物的混合气味从四面八方飞来并迅速降落在队员们裸露的皮肤上。
双手举着26公斤重弹药箱的队员们毫无反抗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蚊子大口吸血,然后悠闲而满足地飞走。
阿牛感觉自己像是宇宙的黑洞,强大的吸引力让蚊子如同无数的小行星一样绕着自己旋转,并且稍不留神就会脱落轨道撞击到自己身上。
蚊子对于阿牛来说是一个可怕的生物——小而灵活,反应敏捷,数量繁多,不易被抓落,杀伤力大(吸人血),杀伤效果好(被叮后痒很久)。因此阿牛从小就对蚊子有一种莫名的反感,或者说是深深的恐惧。
阿牛双眼注视前方,但满脑子都是蚊子吸血的画面,脚上,腿上,腰上,屁股上,胳膊上,背上,胸上,都感到蚊子在爬行,手和脚却不能动弹一下,只能任由蚊子满饱餐一顿。阿牛此时真想自己能长出三头六臂,一下子把身上的蚊子全都拍死,以解心头之恨。
一只花蚊子在阿牛的耳边嗡嗡地飞了一会,竟然肆无忌惮地落在阿牛的鼻子上,阿牛撅起嘴,收起上颚,使劲儿的向鼻子吹气,但这只花蚊子似乎明白这对它没有任何杀伤力,它将自己的吸管插进去,注入一些唾液,然后悠闲的吸血来,直到腹部胀得通红,它才挥着翅膀扑腾扑腾飞走了。
轻轻的它走了,正如它轻轻的来。
阿牛鼻尖上迅速肿起个大包,他想使劲儿挠它,两手却高举着弹药箱,任由这钻心的痒通过反射弧传到大脑皮层再传回到鼻尖,无能为力,忘“蚊”兴叹。
猎人们在此时此刻已完全沦为蚊子的猎物。
难道要想成为猎人首先要做个猎物?
或许,猎人是由强大的猎物进化而来!
08高压水枪
队员们被蚊子折磨的痛不欲生,终于等到天完全暗了下来。
山里的凉气骤然爆发出来。蚊子似乎感到了寒冷,在吃饱喝足之后悄然退去了。瑟瑟的冷风吹的阿牛浑身打颤,上下牙齿不由自主的碰撞,发出没有节奏的“砰砰”声。
队员们摆脱了蚊子的攻击,但丝毫没有感到轻松。寒冷让他们沉默,黑暗让他们恐惧。
突然,有人合上了电闸,“唰”的一声,瞬间如同白昼。
几个探照灯直射到队员身上。
阿牛被明晃晃的灯光照的睁不开眼,只能使劲儿地缩小自己的瞳孔来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变化。
从远处看去,灯光照射下肤色各异的队员们一片斑斓,白色,古铜色,暗黄色,浅黄色,棕色,就像是刚倒入盘子里的颜料,还没有来得及调和。
阿牛渐渐的睁开眼,看到两个教官一人拽着一个高压水枪从房间里走出来,分别走到人群的两个角上。随后又一个教官提着大喇叭,一摇一晃地走到空地一侧的高台上。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他把大喇叭拿起来,放到嘴边,说完这句话顿了一顿,看到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他接着说,“考虑到大家身上比较脏,晚上给大家洗个澡!”
话音还没落,两个高压水枪几乎同时爆发出巨大的声响,猛烈的水流喷涌而出,从一左一右喷向人群。两个教官好像很吃力,感觉提着的不是水枪,而是加特林重机枪。他们前腿呈弓步,后脚紧贴地面,全身肌肉绷紧,以此来承受巨大的后坐力。
人群顿时炸了锅,队员们嗷嗷乱叫四下奔逃。教官站在台子上用大喇叭喊着:“离开的人,直接淘汰!”
听到这句话,向外窜逃的队员又拼命往回跑,像是无头的苍蝇东碰西撞,不知哪里落脚。教官左右摇摆着水枪,水枪向机枪扫射的子弹一样使整个广场没有一个安全区。不约而同的,队员们都往中间挤,屁股朝外,头使劲儿往中间拱。水有股刺鼻的鱼腥味儿,好像是从山后面的鱼塘抽上来的水。
阿牛紧贴着43号,学着他的样子,但却无济于事。水柱喷到后背和屁股上,就像是被人用无数根从冰窖里刚拿出来的大头针扎在肉里,又冷又疼。他下意识地伸开手去挡住水柱,但水流强大的冲击力喷开他的手,狠狠的击中了他的右肋。
钻心的疼。
全身的肌肉像是被电击了一样,不停地抽搐。手和脚由于条件反射,不停地变换位置。整个人就像是一台坏了开关键的机器,除非电量耗尽,否则根本停不下来。
43号背对着水柱,表情痛苦,紧紧咬着牙,奇迹般的一动不动,仿佛他的后背有保护罩。可以将水流分开,而自己不会受到一点冲击。
43号转头看着阿牛,脸上肌肉僵硬,缓慢的吐出了几个字,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阿牛在杂乱的叫喊声、击撞的水流声中,依靠他的口型依稀辨认出这句话——“不—要—动—越—动—越—疼”。
阿牛瞬间像是在摔入万丈深渊前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他赶紧学着43号的样子,背对水柱,扎着马步,但是效果却不如43号所表现得那么明显,寒冷和疼痛的刺激并没有消失多少。
他坚持着,一动没动。
夜深了。
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渐渐变弱了,叫喊的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
阿牛眼皮往下沉但寒冷和疼痛的刺激一阵阵的驱赶着他的困意,强迫他睁开眼睛。
不知何时,拿着水枪的人换了两个教官,也许前面两个教官也累了,毕竟高压水枪后坐力还是很大的。
车轮战。
看不到尽头!
兽训营背后的大山静静地耸立着,默默注视着这一切,任由那歇斯底里的呐喊声在山上回荡,丝毫不为所动。
阿牛闭上眼睛。
他的思绪回到了父亲身边,他感觉到父亲在抚摸自己的头,并没有责备自己,而是欣慰的看着他……
天微微亮了,水渐渐小了。
没有人宣告结束,也没有队员离开。
他们仿佛失去了知觉,早已感觉不到水的来临,更感觉不到水的告别。
无声的告别!
唯有巍峨高耸的大山,清醒地看着这一切,它是唯一的观众,静静地等待着谢幕。
阿牛的嘴唇苍白,没有一丝血色,手和脚,由于长时间在水中浸泡而突起皱痕。他尝试着挪动身体,手和脚却不听使唤。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合上眼睛睡一觉。
09忠于祖国,忠于人民!
高压水枪戛然而止,接下来的是持续的静默。
令人恐惧的静默。
一阵急促的枪声打破了沉默。
突然出现的几个蒙面大汉把队员们围起来,他们都拿着枪,冲着队员吼着:“把手举起来,放到脑子后面!”
听他们的声音不是之前的教官。
“快点,快上去!”
他们把队员们赶上了车,车上是同样装扮的人在看守。阿牛抬头看了一眼那个人。那人的肌肉很发达,脸上只漏出来眼睛和嘴。
没过多久,阿牛他们被车拉倒一个陌生的树林里,扔下了车。
“往前走,快点,快点跟上!”几个蒙面大汉让队员们排成队,蹲着往前走,走到不远处的一个水塘里。
有的队员想反抗,但是刚一站起来,枪声就响了,几个人围上去,对那个站起来的队员拳打脚踢一顿,继续赶着队员们跳到水塘里。
“你,你,还有你,出来!”
几个队员被点了出去,其中有43号。阿牛拉住43号的胳膊,但是被一个蒙面人用皮鞭狠狠地抽了一下,阿牛的手感到火辣辣的疼痛。他看了一下手臂,一条血红的於痕显现出来。他抬头一看,43号已经被带走了。
43号的双脚被一根粗麻绳绑着,倒吊在一棵粗树干上,下面是一个大水缸。旁边的蒙面人拉着绳子的另一头,只需轻轻一松手,43号的头便会淹没在水缸里。还有一个蒙面人拿着皮鞭,时不时抽打几下,43号疼的嗷嗷的叫着。
“你是哪个部队来的?”
43号没做声。
皮鞭狠狠地落在他的身上,衣服早已被划破,里面血肉模糊。旁边的蒙面人手一松,43号泡在了水里。水缸里咕噜咕噜冒着气泡,那是43号在呼气,过了一会气泡没了,43号才被拉上来。他上来时嘴里鼻子里都往外淌着水。
阿牛冲着那几个蒙面人喊着:“你们要干什么,别打他了,冲我来!”
他见不得43号被这样折磨。他感觉皮鞭像是落在自己的身上,心里一阵一阵的抽搐。
拿皮鞭的蒙面人给旁边使了个眼色,阿牛被带了过来。阿牛双手反绑着,被摁在地上,头被拽着仰面朝上,蒙了一块湿布。
“你是哪个部队来的?”阿牛也被问了同样的问题。
阿牛闭着眼睛不做声。
一股水流从高处落下来正正地冲击着阿牛的脸部。他感到难以呼吸,因为一呼吸就会把水吸进去。阿牛憋着气,任由水流冲刷。突然,阿牛感到胸前被皮鞭抽了一下,剧痛让他大声的叫了出来。但是刚一张嘴,水流猛烈的灌进了阿牛的鼻子和嘴,他感到窒息。他剧烈的咳嗽,但是越咳嗽灌进去的水越多,他感到换不过气来。
湿布突然被拿开了。阿牛的膝盖重重的磕在地上,整个人朝一边倒下,脑袋摔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
“说出你部队的番号。”蒙面人在阿牛耳边轻轻的说。
阿牛吃力的呼吸着,两只眼睛感觉要炸了,鼻子里,肺里好像都灌满了水。
阿牛隐隐约约听见还有几个地方,也都有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阿牛想挣扎着站起来,但是手被反绑着,用不上力。
“不——知——道——”
阿牛听见43号大声的吼着,随即而来的是一阵急促的皮鞭声。
45号被扔到一个大坑里,旁边两个人在用锹往里面填土。45号被绑的结结实实,身上大部分都已经被埋到了土里,45号痛苦的哀嚎着。几锹土盖住了他的脸,灌进了他的嘴里。
“我说……”45号的声音发出来一半,剩下的一半被土埋了回去。
拿锹的蒙面人把锹扔在一边,将45号提起来,脸靠过去问道:“你说什么?”
45号吐了吐嘴里的沙子,哀嚎着说:“放了我吧,我不想死!”
“说出你部队的番号,不然我就把你埋了。”蒙面人恶狠狠的说。45号看着眼前血腥的场景,失声痛哭起来。
“我说,我说,求你放了我吧……”
没等45号说完,蒙面人朝着他肚子上狠狠地打了几拳,一脚踹在了他的脑袋上。45号滚落回大坑里,晕了过去。
“你这个懦夫!”蒙面人嘴里低声的说。
哀嚎声,皮鞭声,呐喊声,咳嗽声混成一片,回荡在树林里。队员们有些被拷打之后又被扔回水塘,换下一个人过去。
水塘的水被染成了红色。
阿牛不知道被抽了多少鞭子,他只觉得身上已经麻木,他已经没有了力气喊叫。他闭上了眼睛,耳朵还能听见蒙面人在问他同样的问题。
他的意识有些模糊。他感到肺里灌满了水,窒息的感觉折磨着他。
“忠于祖国,忠于人民,忠于祖国,忠于人民……”
43号突然喊了起来,他的声音很虚弱,但是足以穿过吵闹的空气到达每一个队员的心中。
水塘里面的队员也跟着喊了起来,声音汇聚在一起,越来越大。
昏迷的队员们仿佛听到了声音,苏醒了过来,跟着一起喊着。
阿牛隐隐约约听到了喊声,突然感到胸口一阵紧缩。
“忠于祖国,忠于人民!”
他的嘴巴微微颤抖着。他的声音很小,但是声音的力量足以点燃他心中奄奄一息的火种。他想起了战场上的厮杀,想起了骑兵连长孙德胜挥舞着马刀向敌人发起进攻,想起了猎人学校飘扬的那面旗帜。他感到父亲在轻轻地摸他的头,他呆呆的看着父亲,眼眶湿润了……
突然,所有的声音骤然停止。
不约而同地,十几个蒙面人一齐停止了拷打,他们都直挺挺的站着,眼睛看向同一个地方。
阿牛吃力的扭过头,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
是教官!
是那个第一天给他们训话的教官!
“把那几个懦夫带走,剩下的人可以回去了。”他冷冷的说,脸上依然面无表情。
阿牛看着那几个蒙面人脱下了面罩,拖着几个人上了车,随后眼睛重重的合上了。
10一块牛肉
“这是你们两天的食物。”
阿牛看着自己盘子里的一大坨牛肉,胃里一阵抽搐。阿牛和剩下的队员们即将开始地狱周的最后一个挑战,两天一夜的跨昼夜极限奔袭。他们在吃完这顿早餐之后将一路向东奔袭,在次日18点之前到达目的地,路上他们会穿越原始森林,越过几座山,几条河,甚至说不定还有沙漠和无人区。在奔袭的途中,他们要躲开教官的追击,被教官抓到或是在18点之前没到的队员,将被无情的淘汰。阿牛想到这里,不由得愣了愣神,皱起眉头。
“快吃吧,切小一点好嚼”43号说着,,用伞刀切了一块放进嘴里,吃的津津有味。伞刀是空降兵部队配发的一种军刀,极其锋利,上面还装有指北针和暗哨,用来指示方向和集结人员。
阿牛学着43号的样子切了一块放进嘴里,刚咬一口,肉里的血溅了出来,满嘴都是血味。他皱着眉头看着43号,怀疑他俩吃的是不是一样的肉。阿牛嚼了好一会,感觉肉还是那么大一块,丝毫没有变化,里面的血倒是都已经喷了出来,但还是难以下咽。为了节省时间,阿牛尽可能的把肉切小一点,嚼两口就逼迫自己咽下去,不一会就把盘子里的肉吃完了。他看着盘子里残留的血丝,胃里的酸水猛地往上涌,他使劲的咽了咽口水,把酸水压了回去。他明白这是他两天的食物,千万不能吐出来。
阿牛跟着43号出发了,一起的还有48号。他们小组现在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他们三个要抢时间,尽可能在天黑之前能够完成一多半的路程,因为第二天不论是从体力上还是精神上都会大打折扣,谁都不敢保证第二天能有好的状态。
阿牛跑了几步,停下来,卸下背囊,把里面的物资重新调整了一下,确保左右重量均衡,然后把枪横放在上面,最后把背囊的扣子扣紧。
“44号,把裤腿挽起来,快点跟上!”
阿牛学着43号的样子,迅速把衣服脱了塞进背囊里,挽起裤腿,背起背囊,快步赶上了43号。风从膝盖灌进来,让他感到一丝清凉。
48号是个老猎人,这次“二进宫”他就是冲着猎人勋章来的,他明白,他离提干只差一个三等功的距离,而有了勋章之后再回到原单位,立功不是问题。他跟在43号后面,尽可能的节省体力,因为他知道第二天的路程最为艰难也最为重要,他要保证自己顺利通过地狱周。
森林里面树木茂盛,视野受限,很容易迷路。43号把指北针拿在手上,跑几步便打一下方位,按照方位角行进着。阿牛和48号紧紧地跟在后面,注意力高度集中,以免一走神就被甩开。
43号时不时地回头提醒“跟紧点”,说完便继续前进。
森林里到处都是厚厚的落叶,阿牛他们跑过之后留下一道道浅浅的印记。
鲁迅说:“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
43号是开路者,他开拓了一条相对来说距离较短但是更为崎岖的道路。这条路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躲避教官的追捕。这给他们省了很多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阳光由斜射变成了直射,直直地烤在潮湿的落叶上,使地表的空气闷热潮湿。阿牛感觉呼吸越来越急促,渐渐地落在了后面。
43号把背囊卸下来,靠在一棵树边上坐下,说:“休息一会吧!”
听到这句话,阿牛感觉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他吃力的卸下背囊,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又拿出水壶猛喝了几口水,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往下掉落。
“这么快就熄火了?要不要我帮你拉信号弹?”48号开玩笑。
阿牛他们在出发之前每人领了一枚拉发式红色信号弹,如果遇见突发情况或是想放弃了,只要对着天上一拉,救护车便会开过来,但是这也意味着退出,意味着再也回不来了。阿牛摸一摸自己的信号弹,心想,死也不能拉。
48号找了一个大片的树叶,把水壶接到叶子尖,让露水顺着叶子流到水壶里,依次又找了几片大树叶,直到把水壶灌满。
“你俩没水喝了别找我啊。”48号边说边把水壶放到自己的背囊里,又把扣子扣好。
阿牛和43号也学着他的样子把自己的水壶灌满,三个人又背起背囊出发了。
森林的尽头是一片草原。光秃秃的草原无边无际,他们三个已经到了体能的极限,由小跑变成了快步走。落日的余辉将他们的影子拖得长长的,一直向前延伸,似乎要伸到草原的尽头去看看后面的路程。
阿牛感到背囊越来越重,压得他缓不过气来。水壶的水早已经喝完,胃里的牛肉似乎也被消化的干干净净。他又饥又渴,嘴唇干裂了只能用自己的唾液稍微湿润一下。48号在路过森林时砍了一根木棍,用来做拐杖,但是现在似乎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43号把地图平铺在地上,然后把指北针放在上面,用带有刻度的一边压住地图上的磁子午线,双手轻轻地转动地图,直到指北针的“N”对准正北方。
“我们得加快点速度,趁着天黑前赶到前面的山里,那里应该可以找到宿营的地方”,43号边说边把地图和指北针收起来。
三个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再一次加快了脚步。
终于,在天黑之前他们到了一个山洞。
他们是幸运的,一条从山顶流下来的小溪给他们补充了水源;他们又是不幸的,山上没有人家,光秃秃的,找不到一点食物。
阿牛找了一些柴火,在洞里点着照明。48号在洞口扔了几个枯树枝,用来遮住洞里的光。43号翻看着地图,他说明天会有很长的一段沙漠,最好多准备点水。
阿牛已经饿得不想多说一句话,一整天的负重行军让他筋疲力尽,他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撑下去。空荡荡的胃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他的手不自觉的摸了摸背囊里的信号弹。喂蚊子,催泪瓦斯,高压水枪,严刑拷打都没有让他如此动摇过,但是持续的饥饿感却在不停地消磨着他的意志,就像是一只蚂蟥钻入了他的心脏,不停地吸食着他的血液,他越挣扎,血液被吸得越厉害,一点一点的,让他在挣扎中死去。
他闭上了眼睛,渐渐地放弃了挣扎。他看到了家里温暖舒适的床,闻到了妈妈做的香喷喷的饭菜,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他的手再一次摸向了背囊。
“最后的一点牛肉留着明天冲刺的时候吃吧。”
43号说着,把一团用大片树叶抱着的东西塞到了背囊里。48号的眼睛瞬间亮了,两眼盯着背囊,说:“今天晚上先吃点吧,实在是太饿了,熬不到明天了。”
“不行,现在吃了明天不够了。”
“你什么时候留的牛肉啊?”48号奇怪的问。
“快睡吧,天一亮我们就出发。”43号没有回答他。
阿牛也很奇怪,他明明看见43号一块一块的把生牛肉切着吃完了,怎么会还剩了这么大一块呢?
也许他偷偷的藏起来了?
阿牛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是这一块牛肉让他心里踏实了许多,让他对于明天的路程充满了信心。
阿牛安心的闭上眼睛睡着了。
早上天一亮他们就出发了。
果然是一望无际的沙漠!
阿牛他们刚下山就进入了无人区。
炽热的太阳烤的沙子滚烫。即使隔着厚厚的鞋底,热量依然能够从脚掌升腾而上,直到额头,然后化成汗珠掉落下来。
阿牛按照43号说的,小口小口地喝水,但即使这样,水壶还是看到了壶底。
阿牛看着43号背囊上鼓起的一块,从牙根一下子冒出许多酸水。
牛肉会是什么味道呢?饿成这样,生牛肉肯定也是蛮香的吧。阿牛把口水咽了下去,跟着43号继续往前走。
那一包牛肉成了他最后的希望。
48号在被拒绝了几次之后,不再向43号索要牛肉了,他知道43号不会给他,除非到了最后冲刺的时候。
沙漠要把人蒸发掉。
这是地狱周最后的地狱,也是最可怕的地狱。
阿牛听到几次信号弹升空的声音,就在他们附近。炎热,饥渴,疲惫,看似平常的困难在现在成为难以逾越的困境。
绝望!
绝望让意志薄弱者最终拉响了信号弹。
阿牛再一次收回了那只摸到信号弹的手,那一包牛肉给了他坚持下去的希望,他想象着牛肉那鲜美的味道,他决定一定要坚持到那一刻!
太阳终于快要落山了,地上的沙子还有余温。
三个人低着头走着,早已没了力气说话。
突然一阵猛士车的噪音传来,三个人立刻机警起来,藏到了一个反斜面上。猛士车呼啸着开过,两个彪形大汉站在上面,戴着墨镜,拿着自动步枪,随时准备抓捕他们的“猎物”。
在坡下面,43号打开地图,判定了一下方位。
“只有不到五公里了,穿过前面那条小河,可以节省一半的路程。”43号说完便把地图又塞回背囊里。
“那我们赶紧先把牛肉吃了吧!”48号急切的说。他好像一直惦记着那块牛肉。
阿牛咽了咽口水,也期待的看着43号。
43号把牛肉掏出来,把树叶展开,里面竟然是一块石头!
“其实我根本就没有牛肉,一开始就没有。”
“你胡说!肯定是你自己偷吃了!”48号有些气急败坏。
“我怕你们撑不到现在,也怕自己撑不到现在。”43号平静的说
48号把43号的背囊翻了一遍,里面只有物资装备,他感到自己被骗了,狠狠地把那块石头扔了出去。
阿牛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很复杂,但他还是相信43号。他说的,他总愿意相信。
“我们快走吧,没时间了。”
43号背上背囊,向着小河出发了。到了河边的时候,他把背囊卸下来,浮在水面上,双手在后面推着,两腿划水,武装泅渡过河。阿牛和48号跟在后面。
刚到河中央,阿牛感觉43号有点不对,嘴唇发紫,脸色发白。
“43号,你没事吧?”
“我抽筋了。”43号的声音发颤。
阿牛叫48号过来,两个人一起夹住他,护送着他到了河对岸。
武装泅渡十分消耗体能,尤其是在两天一夜的奔袭之后,他们的体能已到了极限。一上岸,三个人都瘫软在岸上。43号抱着自己的右腿,痛苦的呻吟着。一辆猛士车呼啸着向他们开过来,似乎已经等候多时。
“43号,快起来,我们就要到了!”
阿牛和48号把43号架起来,拖着他往前走。背囊很沉,浸泡过水之后愈发的沉重。他们无法加速,43号痛苦的叫着,阿牛和48号拼命的拖着他向前走,但是速度很慢。
猛士车离他们越来越近,甚至可以看清楚教官的脸。教官兴奋的看着他们,命令司机加快速度。
“你们先走吧,我腿动不了了,不然我们三个都得被抓。”43号虚弱的说。
“不行,没有你我们坚持不到现在,我们不能丢下你。”阿牛边说边用力把43号往前拖。
突然几个人影从他们旁边穿过。
是其他组的队员!他们赶上来了!
他们超过阿牛,朝终点奔去。阿牛听到他们撕心裂肺的喊叫声,那是他们胜利之后的呐喊,是他们痛苦之后的解脱。
48号着急的对阿牛说:“咱们走吧,不然都得死在这!”
阿牛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要走你走,我不走!”
48号看着即将到来的猛士车,又看了看虚弱的43号。他把43号的胳膊放下,“兄弟,对不住了!”说完便跟着那几个人一起冲到了终点。
阿牛没管他,他把43号背起来,吃力的一步一步的往前走。旁边又有几个人超过了他。
“你快走,别管我……”
他耳边是43号颤抖的声音,他看了看猛士车,埋头继续往前走。
教官表情木然地看着这一切,藏在墨镜后面的世界让人难以捉摸。猛士车的速度好像变慢了。
“砰!”
一枚红色信号弹在阿牛的上空炸开。
阿牛扭头一看,是43号,他拉了信号弹!
“你快走,我已经退出了,你快走,快走!”43号哭喊着,手里的信号弹壳子还冒着红色的硝烟。
“不——”阿牛大声的吼着。
43号趁机把阿牛一把推开,倒在了地上。阿牛过去拽起43号的胳膊,43号把他的手甩开,冲着他吼道:“你快走,你这个傻子!傻子!”
阿牛的眼泪喷涌而出,他看着逼近的猛士车,擦了一把眼泪,怒吼着向终点冲去。
阿牛发疯似地冲向终点,倒在地上。他仰头看到了猎人学校的红旗迎风飘扬着,渐渐地,他的眼睛再一次被泪水模糊了。
最终到达的只有18个队员,等待他们的是一顿丰盛的晚餐。一张七八米长的桌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美味佳肴。剩下的队员们享受着胜利者的奖赏,尽情的狂欢着。
48号冲阿牛喊道:“44号,过来一起吃啊!”
阿牛没理他,他不愿多看他一眼,更不想跟他多说一句话。
他慢慢地走到桌子边上,感觉没有一点胃口。他看到有一个盘子里摆着几块切好的牛肉,他夹起一块放进嘴里。
牛肉是咸的,眼泪也是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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