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潘胜利无端惹祸，刘淑萍悲剧瞬间
第51章：晓晗讲一抓就灵，雅群论心灵传递
王晓晗和叶雅群在车间的一举一动潘东林都看在眼里，按期跟汤捍卫作汇报。
一个多月前当汤捍卫得知叶雅群选择跟王晓晗实习时，他感到非常意外，心里酸溜溜的说不出是个啥滋味。事先不是没提醒她啊？可这位骄傲的公主不但没有远离小白脸还主动和他接近，选择跟他实习？这说明什么？说明人家压根没把你当回事嘛！这不能不令他愤慨。
据潘东林讲小白脸这些日子脸上居然有了笑模样。是啊，有这么一个长得让人惊叹的美女在身边请教听他白话那能不开心吗？
此时他开始恨这个叶雅群了，恨她对自己不理不睬和看自己那轻视的眼神，更恨她没有阶级立场跟小白脸亲近。汤大眼认为叶雅群选择小白脸实习主要是看他长得漂亮，什么实习？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不过是拿实习做幌子，就是寻开心嘛。啊，有那么多政治条件好实践经验丰富的老师傅你不选，偏偏选一个我特意告诫你远离的人，一个投机分子，一个反革命的儿子学习。这是什么用心？这还是革命干部的女儿吗？
也许是刚进厂的她只看到小白脸长得帅了没见他挨斗时的狼狈相？汤捍卫想公开阻止，可叶雅群是市革委会副主任的女儿，她选择跟谁实习又不是自己职权范围内的事，如果阻止不了再挨几句抢白，这岂不是自讨没趣？跟她父亲通报一声？可哪有这样的机会？这时他才感到自己的地位实在是太低了。
他心里寻思：能眼瞅着小白脸这么得意吗？坚决不能！可要想有效地治一治他俩首先就得知道他们在一起都说些什么。潘东林只说他俩中午常在一起谈论，具体内容因为离得太远听不清。这个潘东林能力太低，怎么连个说话的内容都弄不来？
中午，王晓晗给叶雅群讲一个他亲眼见到的小故事：
“我家附近有个商业供销合作社第四门市部，我们都叫它四门。前不久食品烟酒部转来一个营业员，是个刚结婚不久的小媳妇。这人着笑，不知她是怎么想的头顶上梳了两个圆抓揪，你还别说她的长相配上这个头型还真是别具一格，挺有意思的。”
“怎么个长相？”
“嗯，中等个，细眉毛长眼睛，脸挺白净，鼻子和嘴口也仁义。”
“喔，观察得还挺细嘛！”
“不足的是脸稍微有些短，冷眼一看极像电影里封建社会小姐身旁的丫环。”
“丫环？”
“是啊，丫环嘛，不但要长得好看还得聪明乖巧善解人意。起先我认为丫环这一形象只是我一个人的看法，不想别人跟我的感觉竟是一样！都说英雄所见略同，现在我才知道普通人的见解也是略同。
“你听着啊，一次我到她那买红肠，前面有两个男的买完了东西不走，穿一身油渍麻花工作服的黑大个，瞪着圆眼盯着她说：诶，妹子，你找我的钱好像不对吧？你再算算？圆抓揪售货员瞅也不瞅他，一边收我的钱一边说：拿一边自己算去！出门时我听到了前面那两位的对话，个矮一些的对黑大个说：每次你都找茬，人家都记得你了，再说老用这招也不灵啊。黑大个说：你不是也想多看她两眼吗？小个说：那是啊，这个丫环长得真他妈受看。我听了这话感到有些惊异，看来早我之前已经有人就她的形象作出了丫环的评语。
“昨天下班我去买东西，丫环柜台前的人挺多，不排队乱挤。她不慌不忙像平时一样认真，对每一个去买东西的人都要问答一句革命口号。”
“买东西还得回答革命口号？”
“那是啊，看来你是不经常买东西，买小东西对答革命口号是这几天上级才下达的政治任务，原来只是买大件要求会背老三篇。”
“背老三篇的事我早就听说过，买小东西对答口号没听说，她是怎么问答的？”
“她问口号还是挺有讲究的，如果是中小学生，她就问：好好学习，回答是天天向上。如果是工人一般会问：抓革命，促生产。回答：促工作，促战备。要是干部知识分子模样的可能问得就难一点，比如问：狠斗私字一闪念。得回答：灵魂深处闹革命。一般人问得就简单了：什么斗私，批修。造反有理，保皇有罪。”
叶雅群笑道：“要是没文化的老太太呢？她也问？”
“怎么不问，问啊，我亲眼看见一个小脚老太太打酱油，丫环不难为她，只说了一句：毛主席万岁！那老太太认真地回答：万万岁！巧了，黑大个又来买东西，他在人群后面，因为他个高臂长，油黑的大手拿了一块钱往丫环手里递：哎！来盒迎春烟，快点！丫环斜楞了他一眼，对这个经常找茬的顾客显然没什么好印象，接过钱取出一盒烟递给他，转身找好零钱拿在手里口中说道：阶级斗争！人们都瞅着黑大个看他怎么回答，丫环的本意是想让他回答：天天讲或者千万不要忘记。大伙都看出来了，丫环有点暗指他不是好人的意思。谁想黑大个面带严肃身子往前一探，又大又黑的脏手好像是要拿钱却将丫环的小白手连同零钱一把攥住，同时大声说了句：一抓就灵！这个场面把旁边的人都逗乐了，丫环气得满脸通红，瞪着黑大个骂了一句：流氓！”
听到这叶雅群已经笑出了声，笑声未落突然传来一声断喝：“王晓晗，不许你放毒啊！”
可能是因为讲的听的都太投入俩人竟没有发现躲在机床一旁的汤捍卫。汤大眼的威吓叶雅群没感到意外，意外的是这个人的行为怎么像个特务？他是什么时候躲到机床一边的？怎么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以她的脾气本想质问汤大眼：你这个书记怎么可以像个贼似的蹲在那里偷听别人说话？你怎么这么不光明正大？
可是由于刚来单位不久自己的身份又有些特殊所以叶雅群没有发火只是冷冷地回问道：“哎！我说汤书记，你说他放毒，我怎么没听出来啊？你说说看，那句是放毒哇？毒在哪儿？”
对于叶雅群的问话汤捍卫装作没听见，他看着王晓晗狠狠地说了句：“你给我小心着点！别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说完便恨恨地走了。
虽然叶雅群表面上从不摆高干子女的架子，但骨子里对汤捍卫这样喜欢张扬热衷权势的小人物还是十分的鄙视。看着大眼那副使人厌烦的嘴脸她心里不由得骂道：你算个甚么东西？小丑一个。大眼走后她只是用手在脸前扇了扇，在她看来汤大眼就是欺负人，就是咋呼，他那几句吓唬人的话就是放屁，或许连屁都不是。
俩人的谈话并没有因为汤大眼的出现而扫兴，主要是叶雅群没有扫兴，意兴不减的她对王晓晗方才说的：不止是英雄所见略同，其实普通人的见解也是略同。这句话很有感触，她想起了前几年亲身经历过的一件事，就说：
“晓晗，我给你讲一个事啊，绝对神奇。咱市有名的歌手郭峻你知道吧，他六五年进京参加汇演得奖后一夜火爆了起来。那年年底我看了有他参加的一场演出。观众很喜欢听他唱的歌，以前他每次上场都要唱四五首歌，进京得奖后也学会拿身价了那天他只唱了两首歌就谢幕了。
“观众当然不答应，满场响起了要求返场的掌声。郭峻从大幕后面出来装作谦虚的样子鞠了个躬又退回去了，下面仍然鼓掌他又出来鞠了个躬，就是不唱。下面的观众来气了，报幕员出来刚说了一句：下面由张美华……没等她说完场内要求郭峻返场的掌声骤然增大了几倍！
“人们并没有相互传递消息，但每个人想得都是那么的一致：那就是，一定要让郭峻这东西出来再唱一首！人们用尽全力拍巴掌，手都拍红了。演出大厅里从未有过这么响的掌声，掌声盖过了报幕员的声音，大有郭峻不返场观众决不罢休的气势。报幕员吓得退了回去，郭峻到底出来了。他像模像样地说了一句：为了感谢大家的厚爱我就再唱一首。
“他的一首《过新年》唱完了，下面的观众像是预先商量好了的一样，没有任何反应，演出大厅里只有两三个人拍了两下稀疏巴掌，与其说是鼓掌还不如说是叫倒好。大概这样的情形郭峻从来没有遇到过，有些尴尬的他没有退场而是主动要求再唱一首他最拿手的《松花江之歌》，看得出来这次他是用了全力，这首歌他唱得高亢嘹亮婉转动人。
“接下来惊人的一幕发生了：他刚一开唱下面的观众便乱了，有起身上厕所的，有相互说话的，有拿出食品在分着吃的，满场一副开场前等待演出的景象。人们并没有相互传递意见，但每个人都好像知道应该怎么做：一定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郭峻一点教训！好像有一个声音在大厅里飘荡：谁都不许听他唱歌、谁都不许看他表演、谁都不许给他鼓掌！像臭狗屎一样臭着他！郭峻唱完了恭恭敬敬地给台下鞠躬，整个大厅里没人关注他，更没有人鼓掌！
“这件事使我感到震惊，当时我就想：为什么人们的想法会是这么惊人地一致？是什么媒介传递了人们的思想？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了什么是‘民心所向’什么是‘公道自在人心’！”
王晓晗听懂了叶雅群讲这个事情的含义。俩人再没说什么，相互看着，沉思着，直到午休结束。
汤大眼走到车间门口又回头瞟了一眼坐在机床后面的叶雅群和王晓晗，他俩还在那满有兴致地说着什么，并没有因为他的警告而终止，看来这个叶雅群真没拿他当盘菜。今天他虽然只听到王晓晗讲那个故事的后半截但他完全可以断定小白脸就是在放毒，可毒在哪儿他一时还说不清楚，只是凭直觉。
他气呼呼地坐在办公室，想着方才的情景：一个市长的女儿，一个反革命的儿子；一个美女，一个俊男。俩人每天中午在大庭广众之下卿卿我我的谈天说地，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会造成什么影响？这简直就是对文化大革命的公然抗拒；是对无产阶级专政的藐视；是他这个专案组长、团委书记的工作失职！小白脸讲的那个买东西对答革命口号故事就是对文化大革命的嘲讽，嗯？阶级斗争一抓就灵下面怎么接了个“流氓”？对，这不是嘲讽，这就是借题发挥是对文化大革命的攻击！
听潘东林说这两天小白脸中午也带大白馒头吃了。他觉得国家对这些专政对象太宽容、太客气了，黑五类、现行反革命的家属怎么能和普通市民一样每人每月享受七斤细粮？要我说粮食部门也应该以阶级斗争观点制定相应的供应政策，就不应该给他们细粮嘛。
汤大眼琢磨了好一会儿，怎么对付这俩个人他已经有了主意。见叶副主任不容易可以给他写信反映情况嘛，我就不信他会由着他女儿胡来。至于那个王晓晗嘛，这两天美过头了吧？他决定找个没人的地方狠狠地收拾他一顿，叫他彻底明白自己是个什么身份，明白他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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