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我们身边隐藏了许多奇怪的人。
比如萧云，就是一个观察者。
观察者，就是记录他所见到的一切，上至国家动荡变迁，下至邻里打架拌嘴，都要忠实记录下来，不得有丝毫的偏差。
萧云认为自己和作家唯一的区别，是作家会融入自己的情感。
而观察者，万万不能。
他不知道违背这个原则会受到怎样的惩罚，说实话，关于这个职业的一切都是萧云从一个网站上获得的。
那时萧云才6岁，刚刚接触网络，点开谷歌却没有蹦到熟悉的界面，而是进入了一个全黑的网页，中间只有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羊毛笔。
书页在萧云的面前徐徐翻开，恭喜萧云被选中成为观察者的一员，并告诉他观察者遍布全球，但是互相之间绝不能碰面。
每个月要上传自己这个月的记录到这个网站，回报就是每个月可以看一次别人的记录，至于可选的标签，网站给出了记录地、记录年代、记录领域、观察对象等多项指标。
萧云一直以来有记日记的习惯，本着玩玩的心态就做了几次，渐渐发现这个项目的有趣之处，从此欲罢不能。
比如有一份记录，开始的几百年都是羊皮卷的影印本，后来才慢慢有电子记录。里面写的是罗马尼亚一个小村庄人的生活，从12世纪起这个村庄就饱受吸血鬼的困扰，经常有小孩被掠走，直到14世纪才被骑士追踪发现是被附近城堡的女伯爵抓去残酷杀害。
平静了200多年之后，1758年9月的一夜，这个村庄所有的人都毙命在屋内，只有当晚出门的人侥幸避过一劫，却被到处流淌的鲜血吓破了心神。
最新的观察者是幸存者的后裔，已经搬离了村子的旧址，但每年仍会有一个晚上回去住在那个已经荒废的村落，称它为“鲜血之夜”。
从记录者的文字中萧云可以感受到这个人的偏执和病态的恐惧，对传说既痴迷又厌恶，收集了大量关于吸血鬼的文献，据他判断，村庄附近的密林深处应该是有一座吸血鬼的巢穴，那个吸血女伯爵只是那群吸血鬼的血奴而已，至于为什么平静了200年，他也给不出合理的推断。
这份记录诡异的地方在于，最后一次上传的人是系统管理员，并写道：“奇洛维尼亚村最后一个后裔被发现死于祖先居住的屋里，当地警方认为是一起恶性杀人案件，本记录已终结。”
类似这种传说还有很多。
不光是亦真亦假的传说，初中萧云喜欢上同班的一个女孩子的时候，他发现网站上居然有对这个女孩子的记录！而且从记录的生活来看，应该也是班里的一位同学，但关系明显和女孩不一般，许多不为人知的喜好这个观察者都交代了，萧云开始感到很好玩，但渐渐觉得有点反感，因为观察者的口吻玩世不恭，对侵犯他人的隐私没有丝毫的悔意。
萧云不知道那个观察者是班里的哪个同学，这才是真正让他恐惧的地方。
自那以后萧云从不写单独观察某人的记录，只会写一些泛泛的生活随笔，为什么不脱离这个包容罪恶的网站，萧云自己也说不清楚，也许内心里，偷窥别人的生活还是有那么一丝快感的吧。
有一个问题一直盘旋在萧云心头：到底是怎样的组织，在支持着如此大规模的记录行动？
2.
8月9日，北京。
普通的一天，天一直阴沉沉的，萧云在银行实习，下班的时候已经7点多了。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关掉电脑，蓝光一闪，屋内暗下来。
窗外亮了一下又迅速熄灭，好像有闪电划过，萧云没有在意。
最近一直在下雨，断断续续不停，萧云随身都会携带一柄黑色巨伞。
长伞在手，试问天下谁敌手。
11层前台往常是有一位姐姐的，但今天空无一人。
萧云耸耸肩，今天有个表格做不平才拖到现在，事实上这座大楼里的人已经全走光了。
走到电梯间的时候，他发现今天电梯里的灯光，很暗。
走进电梯，按了一楼的按钮，然后低头玩手机。
今天的朋友圈也不知道怎么了，从下午四点开始就没有人发新消息，萧云皱皱眉，再看原来是自己手机的网断了。
在封闭的大楼电梯里，自己也算与外界失去了联系，萧云耸耸肩，上不了网就看看小说吧。
刚打开阅读器，他却感到一点奇怪，旋即抬起头看电梯显示屏。
电梯的数字一直在闪动，向下的箭头也亮着，但是数字始终停留在11上没有变化！
“阿西吧……”电梯坏了？
他试着按了按别的键，没有反应，萧云还算淡定，他知道就算所有人都下班了，大厦里应该还有保安人员。
他拿下电梯里的电话，按上面记载着的紧急电话拨了出去。
‘嘟嘟嘟嘟……’，电话拨通了，萧云松了一口气。
“喂？”他试探性地问道。
电话那端却是一片死寂。
“喂？喂？有人吗？”萧云连着问了几遍。
话音截然而止，萧云清楚地听到，话筒里是有声音的！
那是压抑的很小的呼吸声，好像有一个人拿着听筒，但不吭声。
那声音虽然很低，但是有咯咯咯咯的碰撞声，好像是牙齿，又好像是控制不住的低笑。
一丝寒意从萧云背后升起，他猛地挂上了电话。
萧云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机，7点47分。
他被困在北京某处大厦内，电梯正无休止地向下降落。
而窗外，大雨将至。
3.
灾变发生的时候，石一凡在地铁四号线上。
他是一名国防生，刚在武警总队实习结束，办理完手续就往学校赶，他约好了和舍友晚上在宿舍打守望先锋庆祝一下。
三个月的实习把他变得更黑，精壮的身板透过迷彩背心显露出来，棱角分明的脸上带了一丝不羁。
他大喇喇地坐在地铁的地板上，双手环在脑后看着地铁上的人们。
“娘嘞，终于能看到女的了……”他小声说。
在他对面坐着一个中年大叔，戴着金丝眼镜斯斯文文的，拎着的包价值不菲，一看就是事业有成的类型。
斜对面坐着一个穿着热辣的美女，戴着耳机不知道和谁大声聊着上周五的中国好歌儿（er二声）。
石一凡边上坐着一个年轻小哥，正激烈地玩着手机，瞟了一眼，是王室战争。
列车一站一站，广播里按部就班，车门开开关关，人们反复流转。
一切都看上去那么正常。
石一凡已经在脑袋里思考晚上去吃东区食堂还是吃外卖了。
反正总比部队好得多。
空气中弥漫着人们身上的气味，混合了尘土与香水的气息，两种格格不入的气味形成了奇怪的化学反应。
到西直门站了，地铁慢慢停下，这是一个大站，石一凡做好了被挤扁的准备。
奇怪的是，这次车门还没有打开。
已经站到门口的人开始不耐烦地拍打着车门，抱怨着。站在外面的人们也冲着站台上的引导员大声嚷嚷着。
石一凡眼中闪过一道光，他不动声色地抬起头来。
地铁控制室距他有三个车厢，他看看了周围，热辣美女没注意到这一切，还在愉快地聊天，倒是那个中年大叔不耐烦地咂咂嘴。
停留三十秒后，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事情发生了：地铁竟然缓缓启动了！
车上人们劳碌一天的情绪被瞬间引爆，人群一下嘈杂起来，车箱里的温度上升了好几度。
小孩的哭叫声，女人尖细的喊叫声，男人的怒吼声…
等等，怒吼声？
空气中隐隐飘来一丝味道，石一凡抽动了鼻子一下，顿时站起身来。
这是血的味道。
地铁已经快要驶出西直门站了，石一凡扭头看向外面，留在他视网膜上的最后印象，是站台上等车的人群正在向远离电动扶梯的方向奔跑…
来不及多反应，地铁驶入一片黑暗。
后几节车厢处，骚动隐隐传来。
石一凡扭过头来，发现车厢里所有人都抬头看着他。
眼神血红。
4.
8点02分，萧云已经在电梯里困了15分钟。
真的是困了15分钟，哈欠都打了好几个了，萧云昨晚睡得很晚。
在他看来，电梯只是暂时出了故障，刚才那个电话一定是自己听错了，保安大叔肯定会很快把自己救出去的。
嘟嘟囔囔的，他解开白衬衣的扣子，电梯里有点闷热。
他刚准备坐下，就听见电梯‘叮’地一声。
他欣喜地抬起头，电梯显示屏上出现了数字‘1’！
“这么快就修好了…”他整理了一下衣服，等待大门打开。
电梯门吱吱嘎嘎地开了，在看清外面的瞬间，萧云愣住了。
那不是他所熟悉的一楼大堂，眼前是一条幽深的黑暗走廊，不知道通向何方。
冷风灌进来，萧云打了个寒战。
“搞毛啊…”他骂了一句，没勇气迈出去。
“算了算了，”他叹口气，按下了关闭的按钮。
“还不如在电梯里困着呢，”他耸耸肩。
他又按下了‘11层’的按钮！
能回到自己公司也不错，他抽出口香糖塞到嘴里。
他初中和高中都是练武术的，心理素质一向好的过分。
电梯这回倒是没出问题，稳稳当当停到了11层，迈出电梯，傻逼都会选择走楼梯下楼吧。
萧云向公司走去。
走到门口，萧云停住脚步，冷汗下来了。
黑暗中所有的电脑都开着，发出幽幽的光芒。
页面赫然是观察者网站的页面！
呆滞几秒，萧云喃喃道：“幸好我回来了，要不这么多电脑没关，老板不得罚死我？”
他好像忘记了出门前所有电脑都是关的。
他向屋内走去，捏着伞柄的手露出一道青筋。
5.
石一凡大口喘着粗气。
刚才车厢内部一阵骚乱，中年大叔、热辣美女和年轻小伙全都疯了一样的站起身向他扑来，石一凡抬起胳膊架住一拳，然后抬起脚踹在美女的肚子上，来不及抱歉又低头闪过小伙子的一个横打，随即在地上一滚，连滚带爬地向车厢前部跑去。
上一节车厢也乱了，有人随身带着水果刀，石一凡跑过的时候那个人正蹲在地上从尸体上拔出刀来，眼神盯着他。石一凡挤过惊慌的人群，身上又挨了几拳，地铁一直在向前开，随后的三站都没有停下！
人们都疯了！石一凡在心里想。
又跑过一节车厢，还好这节车厢里老人居多，没有造成什么阻碍，眼看着就跑到车头控制室了，石一凡听到后面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他回头看了一眼，他身后半个车厢的位置，十几个人红着眼睛向他扑过来！
石一凡已经能看到列车员的脸了，他大叫着让列车员打开控制室。
后脖颈处，石一凡已经能隐隐感到喘息声，汗毛倒竖。
列车员却对他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咔哒一声锁死了门。
石一凡刹住脚步，贴着控制室的门缓缓转过身来。
后面那节车厢的灯已经被打坏了，车厢里忽明忽暗。
十几个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嘴角滴血，向他露出了獠牙。
6.
一进门的地方是市场营销部，黑暗中格子间影影绰绰的，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东西。
萧云缓缓走过一道道玻璃门，毛玻璃挡住了外面的视野。
‘滴’的一声，手机响了，在一片安静中显得格外刺激，萧云骂了一句，掏出手机，居然是一条短信。
再一看，是中国移动的，提醒他本月套餐已经用完。
萧云叹了口气，这个世界上也就只有中国移动在自己晚回家的时候会发短信过来吧。
穿过走廊就是人力资源部的办公区，萧云走过卫生间，丝毫没有注意到镜子和往常比有什么不同。
毕竟他是个不爱照镜子的人。
‘滴’，又是一声，萧云愣了一下，掏出手机，发现又来了一条短信。
“北京移动提醒您…”
“又是北京移动，操。”萧云暗想。
“…您所订阅的副本《北京灾变》已经上线，请做好观察记录。”
“已获得新手套装一份，请及时领取。”
“已进入竞技场模式，下一波战役3分钟后开始，难度系数：5，祝您好运。”
“什么鬼？”萧云愣住了。
看短信的时间内萧云已经走到了平常办公的地方，把包往桌上一扔，却看到自己桌上的电脑也开着。
而屏幕上，赫然映出的是站在桌前的自己。
萧云悚然抬头！
7.
石一凡把手伸进兜里，只摸到一把指甲刀，脸上浮现一丝苦笑。
对面的东西已经作势要扑，就在石一凡准备硬撼的时候，地铁突然拉下了急刹车。
‘咣当咣当！’巨大的惯性让石一凡趔趄了两步，然而不等车停稳，车厢的大门已经打开！
石一凡随即跃了出去！
在空中他看了一眼控制室，驾驶员对他做了个歉意的手势。
那一刻石一凡的心情很复杂。
来不及多想，车门重又关闭，同时石一凡落到地上。地铁又轰轰地向前开去，透过车窗石一凡看到每节车厢里都是人间地狱，车窗上溅满了鲜血，偶尔还有一个人背对着车窗站着，手里拎着残骸。
倒吸一口冷气，石一凡跳起来向外冲去，他看了一眼头顶。
双榆树大学站。
他苦笑，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回到学校。
随即他的心悬了起来：在学校的舍友怎么样了？
站台上空空荡荡，地面上有长长的血迹拖行的痕迹。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电动扶梯已经停止了，他一级一级迈开步伐。
到达顶层的时候，石一凡停住脚步。
面前是几具军人的尸体，地面上散落着弹壳，空气里还有火药味。
拾起一把95式，弹匣里还有子弹，石一凡在尸体上搜索了一阵，又摸出几个弹匣和一把匕首。
他把匕首别在腰间，擦了擦手上的血迹，缓缓站起身来，脸上没有表情。
95式训练时用过，但如果是几个现役军人都解决不了的事情，他不认为自己可以。
咬咬牙，他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守望先锋还在宿舍等着他。
这个世界，需要英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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