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父亲在老家住了一个星期。家门前的水泥地板断裂开,长出各种各样杂草,还有竹子,一人多高。
父亲心疼得直掉眼泪,那些草像是长到父亲的心里面,怎么拔也拔不掉。水泥下面的土壤很坚固,牢牢地锁住根须,孱弱的父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花费一天时间,才彻底将门前的草除尽。
奶奶活在时,天天扫,门前一片落叶都不许停留,何况成群的鸡,不时地撤一些鸡屎。奶奶闲不住,家里家外都一尘不染,总挂在嘴上,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家门前,就像人的脸,不管高矮胖瘦,要整洁,干净。否则,就给人窝囊的形象,这家人不怎么样?乱七八糟,肯定混得不行。
父母离开老家十来年了,土地,菜园都给了别人。除了老房子还巍然耸立在家乡,母亲三年前也离开人世。
父亲像孩子似的眷恋老屋,这里有父亲大半生的喜怒哀乐;有爷爷奶奶齐家团圆的幸福场景;有父亲青涩的童年,辉煌的中年,和送别每一位亲人的断肠之痛。
父亲七十岁了,抚摸着房前屋后,一草一木,往事历历在目,心忍不住酸愁。每位已故的亲人,似乎就站在跟前,和父亲倾心交谈着,那些流淌进生命里的爱啊!始终陪伴在父亲的心上,让父亲的目光更柔软,让父亲的晚年更详和。
屋里的被子,都长霉了。父亲将被子抱出来,晾晒两天,用竹竿敲打霉味。尤其是弟弟零八年结婚,增添四床新被褥,崭新的,一直放柜子里,也生霉。
屋顶漏雨,半边墙冲出大窝,地上也堆满黄泥浆。父亲执意要维修,曾几次三番打电话阻扰父亲。年龄大了,照顾好身体要紧,房子的事,等弟弟有空回去修理。毕竟,人是无价的,而房子,只是记忆的建筑物,积累了一生的情感。
父亲到底怎样借楼梯,爬上屋顶,踩着光滑的石板,颤颤巍巍地查找漏洞,修补好。想一下,心就疼,那么大岁数,怎么把房子看得比命都重?要是出什么意外?谁承担得起呀!
十多岁时,家里看电视,到房顶上去摇天线,找信号,才能看清节目。每一次,是我爬上房顶,脱掉鞋子,光着脚丫,小心翼翼,一步三探移到天线跟前,摇晃,直到找准位置。
在房顶上看,山峦叠翠,绿意盎然,风景如画。却不敢有片刻的留恋,怕不小心掉了下去,小命没了。从小就知道惜命,好死不如赖活嘛!
父亲的心性高,凡事追求完美,怎么允许家门前长草,房屋漏水,后屋檐去污,忙碌一个星期,才回城里。父亲叹息着,我活在,有人打理老屋,我走了,老屋怎办呢!
弟弟不懂,老屋在父亲心目中的价值。刚出来时,有人掏三万买老房子。因为全生产队,我家地基最好,人鼎兴旺,德才兼备。父亲不卖,那时正四处借钱给弟买商品房。父亲说,老房子是根,卖了,就回不去了。而人,叶落要归根,魂归故里,心便安然。
父亲执意接我们和弟弟一家吃饭,原因是孩子开学,为孩子饯行。父亲亲自做一大桌菜,弄得我有些不适应,不明白父亲变得如此客气,把儿女当成了客人,热情招待,频频劝酒。
原来,娘在,你们每星期回来聚一次,家里热闹。如今,娘不在了,你们也越来越少来了。父亲说完,一口喝了一杯酒,掩饰心底的失落与断肠。
回顾近期,忙,疏忽了父亲,来的少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在。”父亲不忍心责备我们,每个人都在生活里挣扎着,谁舍得时间,陪伴父亲的风烛残年呢?
父母在,人生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为何父亲健在时,子女不能抽时间陪伴呢?
父亲一直是“空巢”老人,靠自己的退休金养老,心心念念都是子女,操心这个,操心那个,爱无止境!
父亲的背更驼了,笑容慈祥得让人心碎,身为女儿,愧疚得很。只希望父亲有生之年,多一些陪伴,少一些应酬。
耳边响起《父亲》这首歌:
……多想和从前一样 牵你温暖的手掌
可是你不在我身旁 托清风捎去安康
时光时光慢些吧 不要再让你变老了
我愿用我的一切 换你岁月长留
一生要强的爸爸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微不足道的关心收下吧
谢谢你做的一切 双手撑起我们的家……
父亲的微笑父亲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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