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非来而言,一切都开始于十八年前的那一晚。在那一晚之前,他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孤儿,一个晚上睡下也许白天就再也醒不来的孤儿。在那之后,战胜云之天神站在力量的顶端俯视万物生灵、手握时间突破世界的禁锢获得完全的自由、知晓生命的秘密行动即是命运这样令人无法想象的事一一发生在他身上。他不相信什么命运,即使身为创世之神的娲神的转世——白水亲口对他说“你身上沉睡着蟠神的意志,你就有了注定的命运,你将背负起蟠神重铸世界的使命”这样的话,他还是不觉得自己生来就是为了实现蟠神的意志。“一切的一切,都开始于那一晚,而不是什么命运!”非来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不自觉地朝夜空望去。才刚下过雨,天上还有一团一团的云,一颗一颗闪亮如炬的星星落在云和云之间,看起来就像是血脉一样地溪流中散落着一地的璀璨宝石。非来的记忆慢慢清晰,慢慢清晰……
那一晚,非来记得,是很安静的。在白云小城古老的神殿那儿,三层楼高的典籍楼灯火如彤,温温红红,发散着美人一样令人痴醉的气息。典籍楼外没有一个人把守,一棵高大的银杏树在风里摇曳,摇曳如舞。非来立在典籍楼下面,望着眼前的情景,既有一点痴醉又有一点伤感。也许是他身在苦难之中;也许是他自觉自己无所归宿,总在追寻什么,失落感总是缠绕着他,所以再美好的事物在他面前,他也总得伤感一番。非来定了定神,环顾四周,再次确定周围没有人,才轻声进了典籍楼。非来从弃芝那儿得知关于阵法的典籍在典籍楼二楼,所以他一进去,就直奔二楼去。楼梯是木头做的,走起来会发出“咚咚”的声音,刚走两步,非来就被这“咚咚”声吓到。他急忙慢下步伐,轻轻地走,生怕被人发现了——即使他已经再三确定典籍楼附近没有人。又走了几步,心理终于平衡,才走得自然了。他是想听“咚咚”的声音的,于是渐渐把步子迈得重了。咚咚咚……这声音就像是半睡半醒时什么人给的敲门声,又像是从雾茫茫的世界的外面传来的指引的声音。这声音朦胧,一声一声直到心里,仿佛是温暖的。非来喜欢极了。
一到二楼,非来没有被满屋子的典籍震撼到,而是径直到了放典籍的架子旁。高高的架子上,满满只是典籍。有皮的,有帛的,有龟甲的,有竹简。什么《点阵式流》,什么《天地大阵流》,什么《万象阵法》……他伸手想去拿典籍,正看见自己污脏的手,一下子就停住了。他撇了撇嘴,把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非来突然一笑,就朝楼梯口跑去。一会儿他拿了两把手指长的小刀来,在架子上挑开一部《创世神传》来看。《创世神传》里面记载着几个神明,似乎是创造了这个世界的神明。一个叫“蟠神”,蟠神浑身猩红色,一双眼放射着杀戮与暴力的光芒,背后背着一把长剑。一个叫“娲神”,娲神半裸着身,一只手竖在身前,一只手横在身后,腰间一把白剑,周身簇拥着祥云。一个叫“月神”,月神身后有一轮大月亮,月亮中心有一个黑漆漆的洞。月神张着口,似乎在诵着什么乐。还有一个“魂神”和一个“形神”。《创世神传》上说“蟠神”有一把神兵,叫做“血之花”。说神兵“一斩山河平”“一斩万物尽”“一斩天地生”。说“娲神”是阵法始祖,说她的“天地大阵”能够“逆生死之轮回”,有“使万千阵法皆失效”的能力。说“月神”是“穿彼之世界,通此之世间”的神灵,她的“点阵式”是唯一能够“抗衡天地大阵不失色”的阵法……非来一面看一面念,小声地一字一句生涩地念着,时而断,时而续,时而断,时而续,终于把整部《创世神传》给看完了。非来小心翼翼地把《创世神传》卷好放回原处,自己笔直地立在那儿,昂着头闭了一会儿眼,仿佛在向什么值得尊敬的致敬。然后深深叹一口气,才去寻别的典籍来看。
非来又挑开一卷叫《阵法起源》的典籍看起来。典籍最前面,说阵法是一种力量的使用方法,以自身的力量为引来使用各种内在外在的力量以改善生存环境的一种方法。《阵法起源》说到世间万物都具有看得见或看不见、可利用或不可利用的力量,驱使这样的力量的方法,总体而言,有三种。第一种最为肤浅,用身体来驱使自身力量中的极少一部分力量,即通常所说的武术。第三种最为高明,以自身的力量或自然的力量来驱使一切力量,会使用这个方法的人非常少,即通常所说的法术。第二种,即是阵法,以自身力量来驱使可驱使的力量的一种方法。《阵法起源》详细说了最基本的阵法:先天阵。说“先天阵”是每一个具有灵慧的人都具有的最基本的阵法。一个人的先天阵法是风属性,而别人的先天阵法可能是火属性,是雷属性,是水属性,当然也可能是风属性。属性不同,通常并不相通,使用的方法也就很有不同。一个人开启先天阵的最佳年龄是三四岁,五岁、六岁也不差,而再往上,越迟开启,那么对修行越是不利,甚至连开启先天阵法也不能了。
非来把小刀放下,依着《阵法起源》所说,闭上双眼,凝聚精神。慢慢地,他的眉毛扬了起来,整个身体稍稍上倾,放松就像是被云朵托着一样。他又微微皱眉,轻轻咬嘴,仿佛身处某个世界:萤火虫,小小的太阳,飘着飞着;他在追逐萤火虫和小太阳,而那萤火虫和小太阳也在追逐着他。渐渐地,仿佛有一股气,从他全身慢慢流向眉心,在眉心打个转,然后传达全身,最后流向右手心。非来张开右手,手心里似乎有风一样。风在往外,而他张开的手慢慢收拢。他的面容扭曲起来,手上也冒着蚯蚓一样的青筋,嘴唇不断动着,发着一阵一阵的呻吟声。灼烧感和刺痛感占据了他的身体,仿佛他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被火烧着被寒冷的刀刺着。剧烈的疼痛感灼烧感使非来觉得自己要被融化掉了,而这种痛楚一波接着一波,一波更比一波强,好几次,非来脑海里都想着“算了,放弃吧!”但是真正要放弃意识就要模糊的时候,他又紧紧咬着牙狠狠地捏着拳头,硬生生地挺了过去。非来不知道死亡地感觉,但是他觉得这样的痛楚是死亡无法相比的。非来是闭着眼的,可是突然之间,他竟然一下子“看到了”周围世界。周围世界是没有颜色的,只有黑和白。他看见一大群穿着黑色衣服的人,那一大群人数量之大,使得非来不自觉地感认为那就是世上所有的人。人群像是流水一样朝前面涌去。在人群的终点,有一道非常小的门,门里,只是一片幽黑。那一种黑,只是让非来觉得那是猛兽的巨口,人只要一进去就会被吃掉。那些人进到门里,就没了影子没了声音。只有极少的人从门的上方走了出来,出来的人却是穿着白色的衣服的。突然,非来被一股奇怪的力量一下子就拉到了那门前……良久,非来的脸色平静下来。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睁开眼来。他的身体还在颤抖,他的牙齿痛得仿佛掉光了,他几乎要倒下,但是这些他都不在意。他激动地将手掌伸展,对着架子。然后一下子架子上生起风来,那些典籍“哗哗”翻动着,扭扭曲曲的字像是精灵,飞舞在他周围,入他眼里。非来的脸上泛起笑容,眼里含着泪花,而拳头不禁握得紧紧。
十八年过去了,非来回忆起来,那一晚依旧那么清晰;手心里虽然没有起汗水,浑身却满是当时的感觉,激动、亢奋而紧张,仿佛是死人得到了生命一样。“一切都开始于那一晚。那么多人想要通过那扇门,可是只有极少数的人通过了。我能通过那扇门,并不是什么早已注定的命运,而是我对命运的不甘。从那一晚开始,令世人做梦也想不到的事,在短短地十八年间,一件件地发生在我身上。一切,都开始于,那一晚!”非来哼了一声,起身朝身后平静的大海望了一眼,“白水,作为娲神转世的你,不认同这个吧?”他笑了一笑,“不过啊,白水,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你是一个,比这整个世界还珍贵的人,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非来的鼻尖一酸,眼角一湿,“你说我寻找的也许并不是你,而是其它的什么。可是,如果你真能明白,你就该知道,我寻找的,只是你!”非来身形一晃,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20170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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