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个早上的时间，余明的大妈因心里藏不住事 ——秋雁昨晚才到家，现在又离家出走的消息就不胫而走。一传十，十传百，全村庄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几乎都知道了这事。人们偷偷地议论着，猜测着，分析着这个本不属于他们村庄上的小丫头，究竟是为了什么 竟然在过年的前夕离家出走？
这是一个二十户都不到的小村庄，村庄上一半人外姓 ，另一半人都姓余。论辈分，户主都是余明的叔伯辈，血缘也没出五代，尽管平时大家的关系不怎么融洽，但遇到大事时，却体现出少有的团结。
叔伯们有的端着饭碗，有的拿着做农活的工具，纷纷来到余明家，都关切地问余明要帮忙就说句话。余明谢绝了大家的好意，并说等真需要帮忙时一定请大家，让大家先回家忙自己的事。安抚好热心的叔伯们，余明胡乱地吃了几口早饭后，就拄着拐杖，向李加海的小店走去。
李加海的小店就在余明家背后，因地处大队的中心，且大队的医务室，油厂，加工厂，大队部等都在这。也正因为如此，所以这里相对整个大队别的地方 来说，每天的人流量都大。再加上李加海 会做生意，人又随和，所以他的生意破兴隆。
早几年，离小店仅几步之遥的大队部村委会 安装电话时，破有生意头脑的李加海就豪不犹豫也安装了一部电话。
那几年，农村的电话没有普及，他的小店安了电话后，就成了一部公用电话。李加海不仅赚了电话费，也带动着卖其他东西的销量，更方便了周围的群众。出门在外的乡里乡亲，有事就把电话打到他的小店，让他捎口信给家里人，并约个时间，让家人到时候来接听；或留个号码给他，让他转交给家人再打过去。这样，李加海既做了好事，又连带着做了生意，于人于己何乐而不为。
这几年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每个村庄或多或少都有人家也安装了电话，所以小店的电话生意相对来说淡了点，李加海因此也少了为人捎口信的麻烦。但余明的家离他的小店近，虽然余明他们村庄上也有三四部电话了，但因为小店时时有人看店，再加上早已习惯的缘故，所以，他的小店依然是余明家打、接电话的场所。
快过年了，李加海的小店生意就更加出奇的好。两间小屋摆满了待售的货物，柜台前站满了前来买年货的乡里乡亲。三十六七岁的李加海和老婆笑逐颜开的为顾客服务着，人们相互打着招呼，开着玩笑，赞叹着好日子的来临。
余明拄着拐杖来到小店后，和李加海笑着说："我等电话！”后，就默默地坐在电话机旁。他除了偶尔和熟人打招呼外，并不说话，仿佛人世间的所有 欢乐都不属于他。他的内心在深深的自责：这么多年来，他事事依赖着母亲，家里的事除母亲亲自问他，他才偶尔说点自己的态度；母亲不问他，他就从不过问。
在余明的心目中，母亲是个善良而伟大的女性。早年，他和父亲出门打工，妹妹还小，家里的家外的所有事都是母亲一个人扛着，但从未听母亲叫苦叫累。
后来父亲走了，他伤了，母亲更是理所当然的承当了所有事务。母亲独挡一面似乎已成习惯，其实余明知道，母亲有时也很压抑，但又不想给儿子增加任何压力，所有的事都是她默默的承担。余明也习惯了什么事都让母亲全权处理而懒得过问，但现在如果妹妹有什么不测，那他将永远也不能原谅自己。他正在胡思乱想时，电话铃声突然响起，他条件反射般的拿起话筒。
“您好，请问是李加海小店吗？”一个男孩的声音 礼貌地问。
“是啊，你找哪位？”余明失望了——他本希望是母亲他们打来的，好有妹妹的消息，但却不是。
“麻烦您帮我叫一下余秋雁接电话好吗？”
“你是谁？”余明的精神为之一振，“请你告诉我你是谁？”余明有点迫不及待。
“哦， 我，我········”电话那头“我”了半天，最后似乎鼓足了勇气“我是她男朋友，谢谢您帮我叫她一声，我等一会再打过来！”
“喂，别挂电话，别挂！”余明有点激动“我是秋雁的哥哥！”
“啊！”对方有点意外，“你是······你是 秋雁的哥？”刚才鼓足勇气说得很连贯的话，这会似乎又有点慌张。
“是的，我确实是她哥 ，你听我说：我家出了点小意外，但你也别担心，是这样——秋雁她现在可能在镇上汽车站等车，她说到厂里去过年。你若方便的话，麻烦你到镇上去一趟，帮我找找她。我妈和大伯已到镇上去了，我就是在等他们的消息。”余明说完又想起来什么“对了，听你口音是我们本地人，你家离我家远吗？”
“我们是同一个镇，不远，发生了什么事？”对方有点急切。
“咳！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能昨晚我妈说了几句 妹妹不爱听的话，她生气了。我在电话上三言两语也说不清，你去若找到她，马上打电话给我好吗？”
“那好，我马上到镇上去！”对方挂上了电话。
余明像见到了救星，他不知妹妹什么时候已谈了男朋友。不过他相信，只要是妹妹喜欢，相信这个小伙子一定不错。他慢慢地放下话筒时，脸上已不似先前，而是春风满面了。多了一个人去找妹妹，余明似乎看到了妹妹已微笑着和他们一起回来了。余明接电话时的大声说话，以及他前后的表情变化，他自己全然不知，但小店里的人都在好奇地注视着他。
（八）
洋洋昨晚回到家后，就后悔没有送秋雁回家。他比秋雁多坐了半个小时的车，并且还走了十来分钟的乡路 ，他到家的时候天已黑了。他没到过秋雁的家，所以不知道秋雁家是否离下车真的只有三四里的路程。他在想：“若是秋雁骗了我，那她回家肯定也黑了，那样她会害怕的。”
洋洋家装了电话，他到家后本想立刻打电话给秋雁，但天黑了，又要麻烦别人去喊，所以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今天天刚刚亮，洋洋就起来了。妈妈还责备他怎么不多睡一会，他则神秘地笑道“在厂里习惯了！”就径直奔电话机而来，拿起电话，拨了几下后，又放下了——心想：“才六点多，秋雁恐怕还赖在床上！”这样想时他不觉暗暗笑话自己。好不容易混到吃过早饭后，估计秋雁应该起床了，所以就赶紧拿起电话打了过去。——没想到却听到这样的消息。
“妈，我到镇上去一趟，可能要到晚上回来。”洋洋推出摩托车向妈妈说道。“ 在家就是呆不住！才回的家又出去干什么？”妈妈不满地问。
“不告诉您！”摩拖车已驶出了大门。
“你小心点！”妈妈无奈地摇摇头，“这孩子，神神秘秘的也不知干什么！”
摩拖车在路上飞驰，洋洋的大脑也在飞速的转动，他在心里想:“一定是秋雁回家后和家人说了他俩的事，她的家人反对才离开家的。”
洋洋知道秋雁家里状况，放假时，秋雁对他说："我还是不敢回家说我们的事，你想，我哥都二十六岁了，这么大的年龄没有对象，在农村已属于老大难了。而我小小年纪居然已有男朋友，让家人知道后，我怕伤了两个亲人的心。"洋洋听了她的所谓理由，不免笑道"你真是个好姑娘，但你不怕伤了我的心吗？我们认识都快两年了，难道你哥一辈子找不到对象，你和我就这样一辈子不能见他们？" "你才一辈子找不到对象呢！”秋雁娇嗔地打了一下洋洋。洋洋知道自己一时说错了话，吓得吐了吐舌头……
洋洋幸福的回忆着，在心里暗暗好笑：“这傻丫头，家里人即使不同意我们的婚事，也不能大过年的往外跑啊！千里迢迢的赶回来，就是为了和家人在一起吃个团圆的年夜饭。你倒好，刚到家，就又准备走，咳！平时没见你脾气还这么坏，将来我能不能管得住你呢？”
洋洋七想八想，很快就到了小镇，他不由的减慢速度。
小镇上人山人海，一派节日前的喜庆。俗话说——乡里看八月，城里看腊月。 这话一点不假 ，特别是现在的年头，年轻人除了逢年过节回家外，平时都在外打工。人在哪打工，就在哪消费，家里大多剩一些老人和孩子，而老人和孩子都没经济来源，都是出门在外的儿女给他们留些钱或寄钱回来；再者就是卖点农副产品换点钱。但生在农村的每个老人都勤俭惯了，不到万不得已，是从不乱花一分钱。所以，平时的小镇，除早晨的集市热闹外，都显得冷冷清清。但现在快过年了，而且是腊月二十八了，出门在外的人 该回来的都已回来了。在外的人即使一年没挣多少钱，但大多爱面子，好攀比，都到小镇来消费一番。有小孩的人，和老婆一起带着孩子，买玩具，买新衣，买过年的必需品；有对象的，则带着对象去给她挑几件新潮的衣服，买双皮鞋，再到理发店去打理一下头发········小镇上到处是讨价还价声，欢笑声。地摊上摆着艳丽的明星，那些明星姿态各异，挠首弄姿的等着人们带她们回家过年·······洋洋骑着摩托车，无心看任何热闹，慢慢地向车站的方向驶去。
车站在小镇的东南边，面积不大。
洋洋到达车站时，发现平时较热闹的车站此刻却冷冷清清，与小镇的喧哗形成反差。只见一辆辆曾载着他们驶向张家港，杭州，温州，上海等长途汽车，都整整齐齐地停放在车站的大院里。这些车都是私人合伙买的，这几年的打工然潮，使得这些买车的私营老板们腰包撑得鼓鼓的。为了图个吉利，车主们在反光镜的下面用一条红布扎着；车厢的前面，则挂着一面是毛主席，一面是周总理的纪念相片，仿佛两位伟人能保佑车辆一路平安。
洋洋把摩托车停在一边，在车站转了一圈，看见一位大爷就上前问道：“大爷，请问可否有到上海的车？”因为到上海的车经过昆山，洋洋担心大爷不知道昆山，所以就问上海。
大爷乐了：“小伙子，明天就是除夕了，哪还有车出门？即使有，也没人坐啊！”“谢谢您！"听了大爷的回答，洋洋在心里想 ：“谢天谢地，这样说秋雁没有走。”
秋雁没走，那么她究竟会到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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