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

曾经以为，一个人只要有梦想，只要肯努力，未来便不是梦。这么多年过去，现实一个巴掌一个巴掌的把我拍醒，原来诗和远方只不过是旁人的生活，卑微到尘埃里的人，只有眼前的苟且。

堂弟小我四岁，十几岁的时候父母离异，叔叔独自把他养大。叔叔是个不着边际的人，今朝有酒今朝醉，靠着几亩薄田养家糊口尚且艰难，哪有钱供堂弟读书。堂弟早早辍学，混迹社会。

堂弟泼辣，年纪虽小，但干农活是一把好手，不过，年轻人是不会甘心在村里待一辈子的，十六岁的年纪便跟着同村的年轻人外出打工。堂弟修车铺子当过学徒，建筑工地扎过钢筋，生鲜市场当过搬运工，最后跟着一位相熟的哥们又倒腾起了小超市。这么些年苦没少吃，钱却没挣多少。

跟着哥们开超市，拿着收银员的工资干着老板的活，原本说好的，超市生意好了给他分红，可从头到尾，只看哥们买房换车娶媳妇，堂弟依旧穷光蛋一个，还时不时得垫钱进货。

年初堂弟离开超市，又回到工地打工。有空约堂弟一起喝酒，几杯下肚堂弟打开了话匣子。堂弟说，这么些年过去，看自己的人生一点起色都没有，心里着实着急。眼看着身边的年轻人买房结婚，将近三十岁的自己，却身无分文，真怕这辈子就这样浑浑噩噩打光棍。

堂弟担心打光棍绝非自己吓自己，农村出来的孩子，大致分为三类：第一类是走读书这条路。从小好好读书，考上大学，算是鲤鱼跃龙门。毕业参加工作有稳定收入，父母帮忙套房，结婚生子，生活稳步往前走。第二类是没有读书，却被父母送去学了门手艺，大厨司机修理工，靠着手艺吃饭，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也能找到条件相仿的姑娘。第三类便是堂弟这样的，没有什么手艺，父母也没有积蓄，一切靠自己。村里有好几个小伙子都是第三类，三十五六还是单身，夏天到各个工地出苦力挣钱，冬天四处挥霍，这辈子，也许就这样交代了。

堂弟说，真后悔当初在修车铺子当学徒的时候没有坚持下来，那时候年轻，总想挣大钱，想出去闯闯，可到头来才发现，钱是一点一点挣得。堂弟说，跟他一起当学徒的某某某，如今在哪哪开了个铺面，养家糊口没问题。

堂弟是个有心人，在不到三十岁的年纪能明白这些，为时尚且不晚。我问堂弟，这些年一点积蓄没有？堂弟有些惭愧，说这挣的那点钱，谈对象花没了，如今身无分文。我问他以后作何打算，堂弟跟我聊了他如今的梦想。其实，说是萌梦想，倒不如说是他给自己定的小目标：今年去工地打工，好好干，争取年底手头能存三四万块钱，年底工地不开工，去学个驾照，再用一两万买个二手面包车，家乡如今温室大棚也多了，贩卖蔬菜，一个冬天也能挣点零花钱。这样的打算，看得出来他是仔细考虑过的，接地气，是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目标。

堂弟说，这几年得好好挣钱了，像他这样没有手艺的人，只能靠体力挣钱，争取两三年内能在某个行当里稳定下来，即便是运输蔬菜或者打工，至少得摸着门道。

往后怎么走呢？堂弟说尽量存点钱付个首付，如今这年代，没有房子哪能找到媳妇。

原生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太重要了，早些年，若是堂叔有些见识，让堂弟学个手艺，如今堂弟的生活也大不会如此。村里好多学厨师的人，开餐馆的有，当大厨的有，无不生活稳定小康幸福。一个人，原生家庭给予他的帮助，很多时候并非物质上的，而是在某个茫然的岔路口给他指个方向。正如堂弟所言，若是当初有人跟他聊一聊，让他在修车铺子一直干下去，亦或者送他去学个厨师，如今的他都不会是如今这个模样。

但像我们这样，出生便是卑微到尘埃里的人，一辈子走的弯路又何止堂弟所言的那些。现如今也不晚，认准一条路走下去，堂弟也能创造他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