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见猴子是在一个深秋的午后,那天我因上课睡觉被老师赶出教室。我就靠在教室门口的柱子上打瞌睡。一阵穿堂风吹来,我睡意全无,顺手将教室窗户的挂钩取下,嘭的一声关上了窗子,冲着坐在窗边打瞌睡的王梓摆个鬼脸。
也许是因为我关窗户的声音太响吵到了认真讲课的老师,她冲出教室,冲着我一顿大吼,我虽然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但最后的滚让我猜出大意应该是让我从她的视野里消失。
我向来是听老师话的乖孩子,没有反抗,一副无辜加无奈的样子,打着哈欠,缓缓走下台阶,留下暴怒不止的老师傻逼一样的站在教室门口骂街。她也试图挽留我,但让我滚走再滚回来的挽留方式让我有些让我接受不了,所以我选择使用和平的方式回绝了她的挽留。
操场上“国米”和“尤文”战的热火朝天,七号前锋是个小个子,各种盘带过人,可惜运气不好,临门一脚刚好命中门柱,球的力度很大,擦过门柱直接冲着我飞来,我伸了一下我慵懒的小腰,昂首夹臂用了一个漂亮的胸部停球,足球在我胸口停下稍作反弹然后作自由落体运动,还未落地我一脚凌空抽射,足球朝着对面球门左上角飞去,守门的大个子还没反应过来,看台上女生们爆出欢呼声,球员们还愣在原地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我轻轻转身离去,只留给他们尘土与背影。
前一自然段属于我的凭空臆想,没有“国米”、没有“尤文”、也没有超会盘带的七号小个子,连球门都是歪倒在操场上。一阵风吹来方便面袋子、易拉罐在炉渣操场上发出刺耳的噪声,像老鼠在破旧的牛皮鼓里吃偷来的花生和豆子。
远处垃圾桶旁两个老太太为了关于这个垃圾桶是谁的地盘的问题,叉着腰大骂起来。人为什么都这么爱生气啊,我有点搞不明白。尤其是为了这种垃圾该谁来捡,上课该不该睡觉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操场南面有一处小花坛,白天甚是冷清,晚上却热闹非凡,挤满了小情侣,来晚了排号都排不上。花坛里的月季我是从来没见过花开,一般都会在花开的前一晚被人折去。不过可喜的是也没人将其带走,使其宏愿(落红岂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不曾落空。自然花坛里落了不少红,也护了不少花。
不知为何我看着这满地的落红和残花心中很是失落,18年来从未像今天如此失落,我就坐在花坛边,眼直勾勾的望着北方监狱的瞭望塔,北方有一个同样失落的人,我能感觉到他也在直勾勾看着我。我们有一个相似点,就是都有一把无用之枪,只是他的挎在胸前,我的沉睡在胯间。
我不知道我在那里坐了多久,也许是漫长的两节数学课,也许只有一瞬间,通常失落的人没有什么时间概念。
我也不知道猴子是什么时候坐在我旁边的,我俩像一对怄气的情侣,呆呆的望着北方,北方有牢笼,里面关押着我们未知的渴望与恐惧。
我俩谁也没和谁说过一句话,就那样坐着,一直把凄凉坐到繁华,坐到身边挤满小情侣,一直坐到有人挡住我们的视线,才悻悻离开。
直到那天,2008年11月11日,戊子年癸亥月乙卯日周二,那个时候光棍节这个节日还未被发明,那天下午天阴的可怕,我出现在那里,比上课都要准时,也许是因为古老太阳历的神秘力量,也许是其他什么扯淡原因,那天我感到深深的孤独,要远远超过此前落红护花的孤独。我感觉到孤独像一只长满老茧的手从我喉咙之间穿过,胃的抽动可能是我能做到的唯一的反抗,但也仅仅止于胃而已。喉咙的干裂使我想吞咽口水,但口水并不能到达喉咙深处,反而吞咽动作使我喉咙紧缩,加剧了撕裂之痛。
天逐渐阴沉了起来,雨滴像从大地升腾起的烟尘,浮在空中,光线一丝一丝被偷走,空气完全被变成沉重的黑色,紧紧的包裹着我,让我呼吸艰难。
远方塔楼上守卫不安的踱着步,探照灯突然打过来,强光如利刃一般,将黑色的空气切割成细丝线,再融成透明的微粒,像被诅咒过的诗句。突然传来一声枪响,紧接着便是沉重的脚步声,粗喘的喊叫声不断有探照灯交替打过来,我看见远处操场上,一个黑色的身影飞快的跑着,也许他就是我臆想的穿七号球衣很会盘带过人的小个子。他身手矫捷爬上立在围墙旁边的裁判台,跃上围墙,没有丝毫犹豫地跳了下去。
操场北边的教室里传来了尖叫,不断有黑色身影在教室里进进出出,尖叫也是此起彼伏的响起。最后约莫有十来个加粗字体的身影朝我奔来,他们步伐笨重,呼吸急促。他们手中的手电来回摇晃,有星战的即视感,他们远远的大喊,不许动!!!
手电刺得我根本睁不开眼,但我在即便过曝的视野里也能识得他,那个每天下午值班的战士。我能肯定他也识得我,有一个声音说道,不是,只是两个学生!嘿,你们见没见过一个人跑过来?
我伸手指了指学校围墙,有些木讷的说道,跳到墙外面去了。
你确定?
我傻傻的点了点头!
此前的孤独、沉默、痛苦等等等等也许都随着一个又一个的身影跳出了墙外。
操!脚扭了!
你踩住我了!
我手电筒摔坏了!
…
我有点被他们逗乐了,但仔细回味刚才的话,不是,只是两个学生!两个学生!两个!我向旁边侧了一下脸。
他站在我旁边,站的笔直,像一个傻逼,半边身子已经湿透。我很感动的看了他一眼,就那一眼,我认定了,这个男人注定是我一生的挚友。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我满怀期待的问道。
猴子!他冷冰冰的答道,冷冷的瞟了我一眼,他眼睛很大,眼白在黑色的夜幕下苍白的有些瘆人。
他啪的一声收起雨伞,消失在上帝黝黑冰冷且潮湿的眸子里,自此我再也没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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