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宜最终还是拖着行李回北京了,临走前删了那些相亲对象,换了新的电话卡。
故事回到三个月前,张宜在接到妈妈十几个催她回家的电话后,终于辞职离开北京了。张宜是个普通的小镇姑娘,长相甜美,一路顺顺利利考了不错的大学,读了研究生,毕业后在北京工作了两年,待遇不错,自给自足也可以有点存款,虽然赶不上北京的房价,也算富足安乐。在外两年了,多多少少有点累了,她觉得自己该考个注册会计师证提升下发展空间,而此时妈妈三催四请连哭带闹得要她回家乡。她是个拼搏独立的女孩,但架不住妈妈天天说日日劝得洗脑,靠近沙漠的人,哪怕洗得再勤,也难免进一耳朵沙子。妈妈描绘的小镇安逸生活蓝图太美好了,多少让漂泊他乡天天挤地铁吃外卖加班熬夜的她有点动心。试一试吧,谁会不想住自己的房开自己的车按时上下班还有些个存款呢?也可以顺便准备下注册会计师考试,两条腿走路。抱着这样的想法,张宜辞掉了工作回到小镇的家乡。
才不到一周,张宜就后悔了。每天都会被妈妈数落“这么大的姑娘了,就知道看书写字,还不勤快得洗衣服做饭,怎么能找到婆家?”
起初张宜还反驳几句,“妈,我又不是去给人家做保姆的,非得勤快做家务。我准备考试呢。”
“考什么试,你都多大了!有什么用?也没见你在北京添个一车半房的。”妈妈不屑一顾。
“就是发展不够才要提升专业能力啊。哪能一蹴而就呢。”张宜争辩道。
“你快算了吧,该做什么的时候做什么!赶紧趁岁数找个好对象嫁了吧。你也不小了,再不着急好的都被人家挑走了!”
接着就翻出了亲朋好友介绍的对象给张宜,逼迫她参加一场场的相亲流水宴。
那些相亲对象不是唯唯诺诺相亲都要家人陪着的妈宝男,就是觉得女人结了婚就该在家带孩子应卯上班的直男,他们的共同点就是有房有车有存款。他们一听到张宜没在当地一家国企有铁饭碗的工作,就摆出一副收摊前买打折蔬菜的挑三拣四的表情来。张宜受不了那种低人一等的感觉,所以都不了了之了。
但是这一切落在妈妈眼睛里都变成了张宜的错“你看看,当初让你毕业了回来上一年二学位分配到国通,你都不肯,现在谁要你一个没工作的?”国通就是当地那个了不起的重工业国企。尽管收益日渐下滑,但无国通不工作的观念还是在当地人心里根深蒂固。
张宜非常委屈,脱口而出:“妈,我有工作!我那可是五险一金国家承认的正经工作!”
“得了吧!你那是打工的,明天单位说倒就倒。”妈妈的话让张宜很难受,难道自己多年的努力真的就这么不值一提?
张宜刚回来还会和妈妈饭后出去散散步,但是小镇的人大多脸熟,阿姨们见了面就问“哟,小宜啊,谈对象了吗?”“没呢阿姨。”“可要抓紧了。茜茜比你小两岁,小时候老跟在你后面,现在孩子都一岁了。”阿姨一转身离开,妈妈就要列举小时候和张宜玩儿的谁谁又结婚了,谁谁又订婚了,谁谁又生孩子了。然后感叹“我和你爸的份子钱不知道出了多少,每次遇到人问你结婚了吗,我俩都不知道说什么!”久而久之,张宜都不愿意出门了。可是她明明记得,自己从小都是“别人家的孩子”,考上大学的时候爸妈不知道多骄傲。怎么一转眼就都变了呢,仿佛没结婚就是原罪。在这场早结婚的角逐中,中学时的太妹艳艳,上中专的敏敏,读艺校回来上二学位分配的慧慧……都远远把她甩在身后。爸爸妈妈再也不会为自己的年终奖和升职而骄傲,也不会因为她发表的文章和获奖的照片而自豪。她已经成了爸妈一转身就会被别人指指点点的耻辱和茶余饭后的谈资。
每当有叔叔阿姨嫁女儿娶儿媳妇邀请爸妈,他们都会忧愁一番,妈妈还会睡不着。有时候张宜甚至都冲动得想要随便嫁一个相亲对象让妈妈闭嘴。可是一辈子那么长她不想这么辜负自己,而她也明白,离婚在妈妈眼里比不结婚更不可饶恕。妈妈想要的是她心甘情愿地嫁给相亲对象且无论出轨还是家暴都不离婚。有时候,父母才是最难讨好的人。
张宜和妈妈就这个结婚的问题谈过很多次。她不是没人要,她也有很多追求的人,前脚同意后脚就会有人来提亲。可是她总想着人生漫漫找一个情投意合的人,没想到这么难。每次谈话都是以两人争吵哭泣,妈妈含泪说“我还不是为你好啊”无果而终。张宜明白妈妈当然是为让她过舒心日子,可是为了她好就该逼迫着女儿像促销商品一样在相亲市场上任人挑选吗?就该逼迫着女儿和不喜欢的人有钱人将就一生吗?这世上最强大的敌人就是自己和至亲,她做不到顶撞伤害妈妈,也不愿意委屈将就自己,她和妈妈就这样互相僵持着,龃龉着,一点一点消磨着她对回家的眷恋。
哭了好几夜,张宜终于下定决心,她站在火车站看了眼这个她曾经深爱的城市,坐上了回北京的车,那里或许容不下自己的身体,却盛得了她的灵魂。
她手里拿着的,是爱丽丝•芒罗的《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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