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劝对天津小吃跃跃欲试的外地朋友,都不过如此,不吃也不遗憾。这种辱没津门的话,自己说,比人家吃过后说出来,好接受。
我自知有以己度人之嫌,主要被问到的都是那著名包子。我有一长辈,每次向人介绍狗不理,不提好不好吃,只讲为什么叫狗不理,以及都有哪些名人吃过它。如此这般,便先声夺人。我既没那口才,也没那口福,吃不出比家里做的强来,索性一概不推荐。
从没被人问过耳朵眼儿炸糕,殊不知那是我心中盖世的小吃,稳坐糕类食谱头把交椅。趁热乎吃,炸得外酥里嫩,豆沙涌流,烫了嘴都值得。
也不主动推荐,因为这口味太私人,是吾之蜜糖。年糕元宵粽子月饼,这类软糯裹馅的岁时节物,尤其是豆沙、枣泥馅的,我一律欲罢不能。今年,这份食谱上多了一样——青团。
吃青团的时节是清明,准确地说,是寒食节,清明的前一天。两节太近,早就混着过了。天下第三行书《寒食帖》,就是写在寒食节。
寒食,冷着吃的意思。青团碧绿,是取艾草榨汁和糯米面,包豆沙馅,揉团,上屉,刷油,蒸透,再凉透,即可应景食用。那真是集年糕的黏糯、元宵的玉润、粽子的清香、月饼的甜饴于一团。好好的怎么非冷着吃?这里有说法,这个节时要冷锅冷灶,不得动火。由来是曾有人放了把大火,焚了座山,山西绵山,此人就是春秋霸主晋文公重耳,他当时是想让匿于山中的贤者介子推出仕,三面纵火,留一面逼其出山。介子推不从,连带其母一起被烧死在山中。晋文公好是悔恨,又好生相敬,定下了这么个节日纪念介子推。山西省介休市,也因介子推休矣于此而得名。
介子推在历史上的形象是一隐士,隐,有于野于朝之分,藏身藏心之别。
同为隐,苏轼夸他偶像陶渊明:“欲仕则仕,不以求之为嫌;欲隐则隐,不以去之为高。”苏轼说,这是真隐士。
相形之下,介子推倒更像名烈士。晋文公与他并没有国仇家恨,你要给他仕途,他就死给你看,功名比烈火焚身还难忍受。殉了,也是一重境界。
再说回青团,我为什么才吃到?因为吃青团是江南的风俗。山西的故事,怎么现在成了江南的风俗?想必是衣冠南渡时带走了。这样也好,无所谓正宗不正宗,只有好吃不好吃。天津人说不会外语的人出国只记得一句话就行:How much?俩单词,也好记。结果还是记不住,连说三次:“好吃嘛?嘛好吃?吃嘛好?”洋人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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