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里厄是一位存在主义英雄,那塔鲁毕生追求的则是一种精神的境界。他追求的是心灵的安宁,或者说他的理想是成为“圣人”。
小说开头这样勾画出塔鲁的形象:此人仍然年轻,侧影显得笨重,大脸膛,眼窝深陷,两道浓眉。他总是面带微笑,为人宽厚。
塔鲁是在疫情之前的几周才到了奥兰。他收入颇丰,生活过得相当滋润,但是谁也说不清他来自何地,又为何来到这里。
这样一个神秘的外乡人像是上帝派来的调查员。他喜欢写一些独特的笔记,他偏爱记录一些烦琐的小事。塔鲁的笔记也是整个小说的重要组成部分。
他的笔记小到描述装饰市政厅门洞口那对铜狮,城市里的树木,房舍等等。
他记录一个总是军装打扮的小老头,在每天中午的固定时间,以怪异的方式逗引小猫,然后朝小猫吐痰。
初读这本书时,当我到下面这段笔记就觉得塔鲁是个非凡的人。
“问题:怎么才能避免浪费时间?答案:在时间的长河里体验......选择最路程最长的,最不便利的线路乘火车旅行,在车厢里当然还得站着......”
他的笔记也记录疫情之初的种种情况,但那时候他还是以一个“局外人”的视角看待这场鼠疫
旅馆的守夜人问他:现在死老鼠很多,预示着要有灾难降临。这会不会引起他的不安?塔鲁只回答:我唯一感兴趣的事情,就是找到内心的安宁。
塔鲁似乎是在冷眼旁观疫情到来时这城市里的人们的情况,比如法官“猫头鹰”奥东一家在餐馆里谈论鼠疫;一名女工莫名的高烧;也记录着他眼里的里厄大夫;还有他称之为的“鼠疫的同谋者”科塔尔。
在鼠疫爆发全城封锁初期,塔鲁继续在观察记录着他最关注的人物。 比如那个总是捉弄小猫的怪老头,发现猫不见了变得哀伤和惶惶然了,继而再没有出现。
疫情之下的餐馆,街道,旅馆,人们生活,神父的讲道。塔鲁的笔记更像是一部纪录片,真实地再现了鼠疫里的人间百态。
他写到:人们起初认为鼠疫跟别的疾病一样,但是一旦明白这场灾难很严重,便想起了及时行乐,想起了寻欢作乐。 我也不例外,同他们一样。对于我这样的人,死亡根本不算什么。
但是在鼠疫肆虐的时候,他出于理解的道德观主动找到里厄,计划组织志愿者防疫队。他只是说:眼下最急迫的是治病,我竭尽全力保护那些深受苦难的人们。就是这样。
里厄通知他先去打预防针,但是告诉他这只有三分之的几率幸免于难。
于是塔鲁就这样投入了组建组织卫生防疫队的工作。对于献身于卫生防疫组织的人,加缪没有以英雄主义歌颂,而是给予了客观的评价,小说里讲到:“其实也算不上丰功伟绩,只因他们知道那是唯一可以做的事情。鼠疫肆虐,他们责无旁贷,必须与之斗争。这并不值得赞扬,只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小说最充满温情的一段是塔鲁和里厄两人在夜晚交谈并一起去海里游泳。在整个小说弥漫着悲痛惨烈的气氛中,终于有了一点温馨的色彩。
小说里是这样写的 “在十月底一天的夜里,这个夜晚,寂静重又落到两个男人的头上,连同天空和繁星的重量。”塔鲁第一次向里厄吐露心声,至此塔鲁的神秘身世才揭开了。
塔鲁的出生不像里厄那样贫苦,他的父亲是一位相当有社会地位的代理检察长,他说自己的父亲,既不是圣人,也不是坏人,介于两者之间。
因为父亲的工作就是判处别人有罪,或者无罪,再甚者就是死刑。在他17岁那年,他亲眼目睹了父亲判处了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死刑的时候,他无法容忍自己的父亲是一名卑鄙的谋杀者。
从此以后,塔鲁他就患上了心灵的鼠疫。于是他想成为圣人,通过为别人服务而获取安宁。 他对里厄说: 当个鼠疫患者很辛苦,不想成为鼠疫患者更辛苦。正因为如此,所有人都很累。然而又那么几个人,不想再当鼠疫患者了,就尝尽了疲劳之苦,除非死了才可能解脱。
经历过许多事情之后,塔鲁说:“我心甘情愿本本分分做人,我学会了谦虚。所以我讲话和行动都明明白白。” 他总结出来通过同情到达他一直追求的境界“安宁”。
小说的最后,(引用小说里的原话)塔鲁人瘦了一圈,两眼发花,面容憔悴,健壮的肩膀蜷缩成球状。
他的笔记写到最后,字迹越来越微微斜斜,表明他已经到了疲惫的极点,塔鲁的笔记在最后一句,他写到“塔鲁的笔记此结束”: 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总有那么一个时刻,人很虚弱,他怕就怕这样的时刻。
终于等到了战疫的曙光来临的时候,塔鲁却不幸感染了鼠疫。在朋友里厄的陪伴下与鼠疫搏斗了一天一夜之后去世。
塔鲁被鼠疫折磨去世这一段,是全书我最不忍读的地方,读一次掉一次眼泪。小说里写到里厄眼睁睁看着塔鲁陷入鼠疫的疾流中,自己却无能为力,救不了遇难的朋友。他只能停在岸边,心如刀绞。这是最后一次失败,他却送别了和他一起并肩站到的战友。
塔鲁似乎是重返他曾谈论的安宁。然而他仅仅再死亡中才找到了,到了这种时刻,安宁对他也毫无用处了。
别人眼里的塔鲁
【科塔尔】塔鲁了解科塔尔的底细,但是他不管工作多么繁重,却总是对科塔尔和气迎人,关心体贴。 科塔尔对他的评价:只因为他是个男子汉,说什么都能够理解。
【朗贝尔】当塔鲁得知朗贝尔就要成功出逃的时候,说很高兴,让朋友多保重。 朗贝尔以为这只是他的客套话。可是塔鲁却说:人到了我这年纪,势必讲真话,讲假话太累了。
【老哮喘病患者】当他得知塔鲁去世,他说:“最优秀的人总是先走,这就是生活。真的,他那个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写到这里结束,不知为什么就想起了高更的油画《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要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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