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短情长（九）

一雨入冬，一夜一天又一夜，不曾停过，时大时小，下的很是缠绵。早上醒来就听到窗外噗哒噗哒的雨声，翻腾良久，还是很不情愿的起床了。敲打维修的声音并着切切察察的说话声在雨幕之下都小了很多，似乎是给加了一层隔音板，很是安静。到处都湿漉漉的，出行多有不便，不时有风吹来，更加重了寒意。

住的是有点年头的老房子，是根本不指望隔音效果的。早前还暖和的时候，天还没亮，外面就开始忙忙碌碌的喧闹起来了。在这种充满着市井气息的声音中醒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这前提当然是我睡觉不那么容易惊醒。对你或许就是一场灾难了，不知你现在不住宿舍了，睡觉是不是还像以前那样没有安全感。有人说武汉是一座早起的城市，现在看来确实如此。以前在别的任何地方，大早上都是静静的、懒懒的，即使有孩子们结友拉伴的赶着到学校上早读，上早班的人们在排队买早餐，整个街道似乎都还陷在昏沉的睡眠中。

三四天前，我还穿着夏天的彩虹格子裙。太阳是金灿灿的，穿透清晨的雾气，自行车的座椅上湿漉漉的，拿纸巾擦过再骑时，还是能感受到露水留下来的微微凉意。天空是淡蓝色，早上七八点钟时，在太阳升起的另一边，有个淡淡的小月亮，半圆的样子，像一团云。中午在太阳下还有燥热之感，避到阴处，却微有寒意。傍晚时，太阳的影子很突然地从山头上沉下去，世界归于黑暗。

那是入秋后最晴爽的几天，路上落满了金黄色的银杏叶子，还健壮的长在树上的尚有绿意。图书馆前的草地十一过后就衰黄枯萎了，隔了几天再路过时，发现又种上青青绿草，洒水的喷头喷出细碎的水珠，很有种春天刚来临的错觉。有学姐拍到了几朵在秋天开放的樱花，莫不是花儿也有了这样的错觉？枝头很高，看不真切，但我也不疑心是别的什么树上的花。

我现在渐渐不再讨厌任何一种天气，无论春夏，让人完全舒适的天气还是少有的，或嫌过热，或嫌稍冷。将个人的感受放一放，就发现每一种天气都像一只曲子，这场秋冬之际的雨，给我一种大提琴演奏的美感，所以我才说，雨下得缠绵。之前本想着，要趁着好天气给你写回信。各种原因，未能如愿，现在却又有了更多的感受。

在武汉的第三个月了，这是我第一次在这里待这么久。我天天盼着冬天快点过去，即使它尚未真正到来，我实在不喜欢晚上厚重的压在身上的棉被和似乎处在荒原中的那种四面来风的寒凉。我总是这样盼着春天走过冬天，盼着秋天走过盛夏。不知是不是这场经久不停的雨给这个城市加上了滤镜，我觉得它很像你经常给我描绘的烟雨江南。在洛阳是过了很久，甚至说是在离别将要来临时，我才深深的依恋它，但远没有武汉、南京甚至广州给我那种诗意的情绪。每个城市有不同的性格，武汉和上海很像，很新又很旧，时间飞快流逝却似乎一直没有移动的样子。他们都不如南京和扬州那么温柔，也不像北京那么肃穆、或长春那么苍老。我做不出更精确的描述，那么多的地方我都只是一个过客，匆匆抵达，又匆匆离去。

我初上大学时也有过很不切实际的梦想，那时想，毕业以后要去不同的城市流浪。在自己喜欢的每个城市都待上一年半年，随便找份能挣够生活需要的工作。咖啡店员；流水线工人；甚至饭店传菜、刷碗的服务人员都可以试试。等游荡够了，再回家乡的小城，找个学校教书育人。过安稳的生活，养花、煮饭、读书，假期约上朋友知己外出走走看看。它听上去就是一个梦，但未始没有实现的可能。即使真的实现了，可能也不如我设想的那样只有诗意与情怀，而更多的是生活的压力和挫折。归根到底不是生活缺少了诗意的空间，而是我们缺少了洒脱的品质。思虑很多，就成了行动上的矮子，即使什么时候真的潇洒一回，也难得享受到全部的快乐。因为我以为我放弃了更有价值的东西。为什么我从不真正觉得我现在过着的就是最好的生活，也就在此了。

赶着京东图书周年庆，买了不少好书。即使现在我有了一整座图书馆，总还有些书让我控制不住的想据为己有。不知我何时才能把它们拆开一本本读完，再盖上藏书的印章。近来不论看书、挑书、买书都偏艰深，我自己都不十分有耐心读。浮躁的看去，总丢失了很多东西，我是舍不得的。也因此，我开始反复的看一本书，偶尔会有新感受。又看了《红楼梦》，是因为课程作业的缘故，但我还是很享受其中的。第一次接触了苏童的作品，是一部小说《我的帝王生涯》，篇幅不长，但看懂了它，似乎就懂了很大一部分历史。虽然结尾有着文学所赋予的梦幻的救赎，但人生却被推到了一个更孤独、更有哲理意味的深处。这是给我们讲当代文学的老师推荐的一本书，你或许不记得他在课堂上多次提过这本书，但你肯定还记得他那种愤青式的咆哮的讲课风格。我觉得对喜欢看书的人来说，看书是一种瘾，痛苦并快乐着。一旦长时间停掉，就感觉整个生活都不对劲了。不知你有没有同感，你近来大概是忙得没有时间看书了，就姑且把我的信笔闲谈当做一种安慰吧。我不知这算不算我的理想或者执念。但现在它是我生活的一部分，这毋庸置疑。我也不能说这让我幸福，充其量只是让我有种满足感。

人际关系在我看来也不是个容易的问题，在这个问题上我永远是个被动者。被动的要和很多人打交道，人际间的不成文的规则常常让我很无所适从。我找不到合适的方式去表达对他人的态度，无论是敬佩、亲近还是感激，总需得时间来证明。而哪里又有那么多时间给我们呢？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条线，在千万人中彼此有了交点，并碰撞出了美丽的火花，这就很难得了。而时间对一段关系来说是很奢侈的东西。我们三年前在文院门口相识之后，又有了那么长时间和那么多机会去建立共鸣与信任，这实在是莫大的幸运了。每次收到你回信，甚至还未读一个字，我都感到很欣喜。有时我会忍者过一段时间再看，因为看完了，我就会有马上洋洋洒洒写几页回信的冲动。然而我深知，我们都那么忙，不适合这样快的节奏。我当然希望，你也能更好的和那些让你感动的人好好相处，至于方法，我确实想不出来合适的了，这非我所擅长。后附图为一组插画，名《本土幻想》，愿以后所见，皆为美景。

顺致，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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