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窗户脏了,擦一擦还能恢复明净,眼睛脏了,可有点儿麻烦。
我的近视,是从初中三年级开始的。那个时候坐在教室的中后排,黑板上的字,不眯起眼睛就看不清。我也知道这是眼睛上了度数了,就跟人上了岁数一样,它开始老了。
一个十六七的少年,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某个器官已经开始老了,可笑远远大于可悲。我的个子还在往上长的路上,我的视力却早早地撂了挑子,对于一个还没完全长大的人来说,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情吗。
那时候,我是不太在意眼睛的问题的,总觉得要是多休息休息,少看黑板少看书少做作业,或许我的眼睛还能恢复到小学时期。记得小学一年级时,老师指着十五米开外的视力测试表让我认,我自顾自地像报菜名一样,从最上层到最底层一字不落地说了出来。那股现眼劲儿,好像也就那一次了。因为后来学校再也没有用那张表测过我的视力,我也把那次的经历当做我视力能力展现的巅峰,一直封存在心底,不愿想起,却也不想忘记。
利用初三的课余时间,我在学校医务室扎了几次针灸。我虔诚地相信,老中医那几根近十公分长的家伙式儿,能神奇地让我的眼睛重新清晰起来。不知道是我的眼睛不认中医,还是那位大夫根本就是庸医,反正我的视力依旧模糊下去,初中毕了业,我的眼睛上多了一副工具——近视眼镜。
高中毕业十几年后,我又配了隐形眼镜,度数比初中那会儿高了许多。眼镜店里小妹妹的话永远是:度数高那是肯定的呀,因为你老用眼睛呀。
不知不觉,我如今也五十多岁了,距离我第一次戴眼镜已经过去三十多年。我忽然发现了新问题,我的眼睛不但近视,而且开始花了。这时候眼镜店里小妹妹的话术改了:近视镜不能老戴了,该配个花镜了。
如今我近视镜有了(两副。其中一副是隐形的),老花镜也配了。到了我真正用眼睛的时候,那场面老隆重了:我端坐在电脑前,先把隐形眼镜摘下来用清洗液泡好,然后拿出装有近视镜和花镜的盒子,看电脑时就戴上近视镜,看手机看书时就换下近视镜戴上老花镜,我感觉我的手比我的眼睛还要忙碌。
原来只戴一副眼镜的惬意,变成了随时更换眼镜的折磨。眼睛成了我观看欲望的奴隶,手又成了我眼睛的奴隶。这种被奴役的不自由,似乎就永远没有停下来的时候了,只要我还想看。
我还能怎么样,我只有妥协,像妥协我身体里其他器官的退化懒惰不作为一样地妥协。我几乎都快把我十几岁时想象的,将来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忘了。是强壮高大?是英俊潇洒?是事业有成?是富足体面?
这几个方面都有,但都不具象。小孩子的想象力丰富且散漫,很难落实到纸面上书本中。等到了一定年龄,我才发现,绝大多数人只能是离自己的初衷越来越远。那股倔强,终究会被社会的洪流冲荡得虚弱不堪。
最终呈现在镜子里的你,大多是你不喜欢的,甚至是你曾经深恶痛绝的。随着年纪增长,你能做出的改变将越来越有限,你灵魂上的坚持,赶不上你躯体腐化的速度。
于是,我们最先放弃的,大概就是这副伴随自己一路走来的皮囊了,它胖也好,瘦也罢,只要无关痛痒,就随它去。身体的零件儿,怠工也好,懒政也罢,只要不彻底垮掉,就留着它,不行就加帮手。
到人生的暮年,我们会发现,只有心灵的舒适是与躯体的想法合拍的。我们穷尽一生,追求的左不过就是舒适二字。
我的眼睛出问题,根源在我,解决的钥匙也在我的手上。与其纠结过程,不如在意结果。我决定,只要能让我看清这个世界,它需要什么,就给它提供什么好了。
几十年的人生,有一点我是确认无疑的,那就是在追求舒适的道路上,我还没有拖过自己的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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