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扫战场。
被二土匪和老疙瘩第一波破伏击杀的6人，第二次冲击敌人营地被手雷砸死的3人，劫持丘老九被钱思婉的利刃碎头的1人，捕俘成功后从我的枪口下跳河逃脱的1人，共计11人。在这滇南的雨林中留下10具冰冷的尸体。
“丘主任！这是怎么回事？请你给我们一个交代！”钱思婉指着地上的死人，冰冷冷的厉声说。
“钱思婉！注意你的态度！亏你还记得我是你们主任！这事儿嘛……说来话长，一句话两句话跟你们掰扯不清楚！”丘老九腰板一拔，同样冷着脸，努力的抛出他惯用的官腔，显摆着自己那点仅存的嚣张跋扈。
“咱们还是先简单收拾一下眼前的烂摊子，往安全地带转移才好，丘主任回来了，有的是时间慢慢聊，啊。”老疙瘩站出来挡在两人中间。
我从背包里翻找出纱布包好流血的手掌，没有参与到他们的对话，跑到一边跟二土匪挨个扒拉那些尸体去了。10具尸首，包括那三个被手雷炸的肢体不全的，都被二土匪并排拖放在了一起。他打亮了手电一具一具的挨着看过去，突然在其中一个脸皮被子弹豁出条大口子的尸体前停了下来，蹲下身子仔细盯着看，半晌，拍了一下大腿站起来说：“我说怎么这几个人都看着眼熟，这他妈不是老耿子么！”
我们几个人闻声都聚了过去，他拉开尸体外面穿着的雨衣指给我们看，这些人的着装配备和我们先前从109出发时领用的几乎完全一样！“老耿子！啧！他娘的那个吕梁兵！以前在109训练躲犄角旮旯扎堆抽烟的时候还他妈说以后有机会去他老家请我吃铁锅焖面呢！”
之前的三年集中训练，我们几个人都有专门量身定制的作训内容和标准，正式编制这几个人和军区抽调的预备队那11个人都是分开训练的，平时很难在一起碰面，要不是二土匪总是吊儿郎当的闲不住，总东窜西窜的瞎寻摸，这些人就算活着迎面碰上也未必能认得出来。
这是我们的后备支援队！自己人？！四个人同时把目光望向了丘老九。这状况可不是他想搪塞就能推脱的了的，老疙瘩的手枪都拽出来紧紧握在手里。拿刺刀押着丘老九那个人最后说的那半截话表明，他们肯定是在遭遇战的一开始就识别出了我们的身份，但战斗中却没有表露出一丝情感，也没有让我们感受到这是两伙因为误会混战在一起的自己人，双方用的都是绝对格杀的战术。
“这……我……唉！还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丘老九一跺脚接着说：“之前在红坪那阵我见于……于征和这个匪同志迟迟未归，也是急的不可开交，你看我不也……也主动跑去守着林边那条进山的……的小道儿呢么！”
“行行行！别他娘的扯那些没用的！谁是你匪同志！他娘的今天你不说清楚喽，信不信老子把这最后一颗手雷塞你嘴里崩你妈了个逼的天女散花！！”二土匪单手一耸丘老九的肩膀，举起手雷比划着，吓得丘老九一缩头，抖得筛糠一样，更说不出个囫囵话。
“我他妈干你娘的！赶紧老实交代！”二土匪抬腿上前，照着丘老九的小肚子就是一脚，他笃定了丘老九心里有猫腻。
“呃——咳咳咳咳——！等……等等！”丘老九蹲在地上捂着肚子连连摆手，这时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那股“咬着屎橛子硬犟，给个麻花都不换”的精气神儿。
“快说！”老疙瘩哗啦一声把手枪上了膛，两眼喷着火，吓得丘老九又是一哆嗦。无论如何，不明不白的打死了整整十个同属部队的正规军人让他非常难以接受。
“我说，我说，不过真不像你们想的那样！我在红坪林子边刚等了不到两个小时，去树后边放尿的时候就被人套了口袋打晕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个废弃的水泥厂里，被这一群兵围着，一个个都蒙着脸。”丘老九捋了捋头发，咽了口唾沫接着说：“后来我被灌了药，一直迷迷糊糊的，真是啥也不知道！直到他们给我领到这片大林子里来，看地形和植被特点我才知道，他们给我弄到云南来了！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弄我想干啥！现在地下躺的这几个人，平时就三五个开过口，说的还都是越南话，其他的几个从头到尾一连多少天都没张过一回嘴。我可是真没背叛组织啊？你们别瞎猜，你们看看，看看！我这两只手腕子，现在还肿着呢，一路绳子捆着过来的啊！”，说到最后，丘老九鼻涕一把眼泪一把，众人却丝毫没能拿出点同情的意味来。
“你说……这儿的事你一点都不知道？放屁！那你怎么跟着那个刺刀跑？黑灯瞎火的你说你啥也不知道，直接就能喊出老疙瘩的名字来？你这到底是反应快，还是反应慢？要是真认出我们来了，你跑啥？！”钱思婉再也冷静不起来，连珠炮一样的抛出了一串质问。不知道因为是丘老九说的这些她根本不信，觉得被愚弄着恼火，还是觉得他现在畏畏缩缩鼻涕眼泪的样子太不像个男人，生起了深深的鄙视，眼神凶恶的要死，双肩一抖，两片钢刃已经到了手中，随着她的气息和心跳微微颤抖着。
“哎哎！小钱，小钱，哎你别，你别跟他们一样，快把刀收起来。快快！”，要是说老疙瘩手中的枪和二土匪攥着手雷的拳头都让他害怕，那么钱思婉那一双轻薄刀片却是让他从骨髓里都要觉得颤栗的修罗场刑具。丘老九双腿蹭地，紧着往后缩，见钱思婉步步紧逼，最后双手一拍地面，长叹了一声：“唉！我是真真的不知道啊！你碎刀子剐了我，我也不知道啊！”
“对！对对！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丘老九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腾的一下站起来。
“你他娘的！耍老子们玩儿是吧！一会儿不知道一会儿知道的！”二土匪抬腿又要踹。
“匪叔！你让他说完！”，我拦住了他。
“哎呦呦呦——”，丘老九连退几步，两只手不知道该护在哪儿才好，最后摸摸嗖嗖的抱住了脑袋，还挤吧着一只眼睛从指缝里偷偷往外看，看二土匪那一脚是不是已经踹过来了。他这个样子，真让我厌恶！
“就今天下午，之前拿刺刀那个人和我说让我老老实实的跟着他们，说都是按照上边安排的任务来的，比何立安还高的上级直接指派的任务，也还是为了部队，为了国家办事。任务内容也和之前咱们这队人的一样，啥都没变，只不过是让我换个队伍。”，他说完见我们都不吱声，连忙摆手，“这回真没有了！这回真没有了！真真儿的别的都不知道了，他就这么跟我说的，也就跟我说过这么一回中国话！”
“就说过这么一回中国话！那他娘的不是还说越南话了吗！你他娘的不老实啊！我他妈踢死你！”，二土匪的脚又踹上来了，不过这回他也没真踢。
“哎，匪同志，不不不，匪爷！越南话我哪儿懂啊！无非就是中越自卫反击战爆发那阵子，系统上硬性培训了几句，也无非就是‘缴枪不杀、站住别动’，就那么几句啊，你问问小钱，问问双泽是不是！我他妈的能听出那是越南话就不错了！”，丘老九唯唯诺诺的说，最后爆了句粗口叫起了号，把眼一瞪，放了横。
钱思婉略微思索了一下说 ：“好吧，先留你一条命！跟着我们接着走，不过接下来的路，你不能离开我超过三米，敢超半个毫米，我直接切了你！”。现在情况不明，再逼问下去恐怕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又不能直接把丘老九当做叛徒处决了，就算是他心里还有什么阴谋诡计，也只能带在身边严加防范的好。等到了合适的地点跟上级汇报过后，再做决断吧。
“呼……唔呃……”，丘老九如获大赦般舒了口气，气呼到一半又被二土匪一挥拳头的假动作生生吓成了半截儿，变成了打嗝，惹得二土匪眯缝起眼睛一阵贼笑。
老疙瘩闷声不响的收起手枪，来到那伙人扎营的地方，那里还并排整齐的摆着几条军用毛毯，掀开的被角仿佛主人只是临时起来放了个风儿，一会儿还要钻回来接着睡；角落里一小锅用速食牛肉罐头配了野菜炖的汤水已经冷掉，不会再有人在半夜把它端起来，放到篝火上热热吃下去……
默默的看了一会，他从地上散落的背包堆里抽出了一只工兵铲，一锹一锹的挖起坑来。动作不快，但每一下都使着沉沉的力气，把自己灌了铅的心压在每一铲泥土中。这十具尸首，不管是遵循了谁的指示，出于什么理由和动机，让他们最终埋骨于此，但他们也曾经都是优秀的军人，都是有信仰，有纪律，不怕困难和牺牲的战士；同时，也是哪个孩子心中如山般巍峨的父亲，哪个妇人相濡以沫的丈夫，哪对双亲一辈子疼爱着的孩子，也是我们几个曾经能够叫做战友的人……
现在，只能强行压抑着一种古怪的悲怆情绪，将他们一一掩埋，说不出对他们该持有什么样的感情去对待，也或者是不是应该对他们毫无感情的去埋葬就行了。
至少，埋葬他们的时候，我们给这些死去的军人送去了应有的礼节——每具尸首单独挖一个坑，而不是把他们胡乱的堆在一起用土盖了了事，或者干脆暴尸荒野任由野兽啃了去；每个人下葬的时候，我们都为他整理好了军装，并选一只配枪一同埋进土里，让他们死后也能保有最后的荣耀，告慰他们的灵魂，他们没有被认为在最后一刻当了逃兵；我们五个人最后能送他们的，还剩一个沉默的军礼，让他们知道，我们理解，军人都是没有对错的，只有服从命令。
他们的背包，我们几个人一只只细细的检查过，除了能够做些食物和装备消耗方面的补充，一无所获，并没能找到众人期待的一纸文件或者其他什么能解释更多信息的东西。
我因为之前在眼皮子底下放跑了那个已经被打晕俘虏的暗哨，一直耿耿于怀。要不然现在起码能有个口供可以让我们审出来对照丘老九的说法，也能更好的把现在混乱的局势做个梳理。于是又拉过这些遗留下来的背包重新仔细摸查，连背包的绳带都要用手指摸了个遍，看看里边是不是夹带着什么暗层一类的。经验告诉我，就算一群再精心布局想掩饰自己的身份和目的的人，也会百密一疏，在某些细枝末节上露出破绽。而这种破绽的寻获突破口，往往都要在最常规的地方找寻那些能够把异常埋藏到更深层次的地方，在常规里找到不同。
一只形状比其他背包都要方正的背包最终得到了我的关注，那是一只跟老疙瘩背负的相同的那种野战电台。我马上喊他过来，让他开机查看，试试能不能追查到他们最近一次联络的频率或者对象。
老疙瘩熟练的架起天线，啪啪的打开了几个开关，将耳机戴在头上仔细辨听，过来好一会，摇了摇头说：“BWT-133虽然有1.600～29.999MHz的全频段，但现在他和我这台机器的天线配备都一样，都是2.4米的鞭形天线，这种天线的有效通讯距离不过10-20公里范围内，而且还要考虑到地形因素的影响。只有在配备了15米斜天线和44米双极天线的时候才能达到200公里以上的通讯范围，那样133的优势才能真正发挥出来。像咱们这种类型的勘探任务是没办法带那么繁琐的装备来的，我只能把他现在这个23.751MHz的频段记下来，等到以后出了雨林再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取得联系。不过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即使知道了频段，133的信息和通话都是可以加密的。另外没有事先约定好的方式，恐怕也很难找得到对方。”
“那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你背的这个电台原本就是为了和后出发的这支后备支援队联系保障用的，还有就是跟特定的修整补给点联系沟通等等的短距离通讯，按计划有个十几二十公里就够了。那……万一……他们背的这个电台也是为了和距离不是很远的队伍或者什么人随时取得联系呢？”，我说出了自己心里闪过的不安念头。
几个人的脸上同时现出了一种无法名状的复杂表情。
难道……身边还有藏的更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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