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届成都商报读者口碑榜· 2015中国文艺年度作品年度人物”评选于2016年1月28日揭晓,成都凸凹的长篇小说《大三线》成为唯一的“年度图书”。成都商报、成都购书中心、《四川文学》杂志联合主办的第二届成都商报读者口碑榜中国文艺“年度图书”得主凸凹读书分享会,定于2016年2月28日(周日)下午2:30—4:00在成都购书中心举行。
而《大三线》又可以分为数个独立的中篇小说。2013年,其中的《球时代》在《草原》文学月刊2013年第七、八期头条)发表,我单为这个中篇小说写了一个评论,发表在《草原》2013年第11期上。先在此发来分享……
在放下诗人身段的真实语言里狂欢
——读凸凹中篇小说《球时代》
杨不易/文
读到凸凹的小说《球时代》(载《草原》文学月刊2013年第七、八期头条)的前几天,成都出了个红人“锤子哥”。话说都江堰一农家乐老板在洪水中救人,他老婆心疼而嗔骂:“关你球事!”这农家乐老板顺嘴回应:“你晓得个锤子!”事情经《成都晚报》报道后,这老板立即被取了个亲昵的外号叫“锤子哥”,红遍网络,还上了央视。
在四川,球和锤子,很多时候是同一个意思,虽是粗话,但意味深长,内涵丰富,一言难以叙尽。长达六万字的中篇小说《球时代》,正好解构并重构了川话中的这个“球”字——我们所处的时代,其实就是球时代。
小说以神秘的三线央企航天军工企业为背景,通过牛大为、佟哑花、炸弹、展二娃、崔教练等小人物的生活变迁和爱情纠葛,呈现了中国四五十年里四五个时代的不同社会镜像。
但是,如果仅仅是讲这样一个故事,这小说就算不得高明了。
整个小说,作者一直不厌其烦地在说“球”,甚至毫不避讳地使用一些四川方言里的粗话和俚语。小说贯穿的那些贴有不同标签的时代,都被冠之以“球时代”:从孩提时代少年时代的玻璃弹子球煤球雪球,到一九八零年代的全民球赛,到一九九零年代的黄潮(球事)与全球通,到新世纪第一个十年的黄段子(球段子)泛滥、因特网普及和地球村认同,到现如今进入全球微博时代以及倡导健康生活开展球类活动……
故事在两个功成名就的老朋友的对话之间展开,成年男人的语言,球来球去,一闪,回了上世纪六十年代,一个捡煤球的小男孩,和一个捡煤球的小女孩,点点朦胧情愫;一个激楞,就去了七十年代,暗恋的女孩却喜欢上了球王展二娃;或者又一个激楞,牛大为就穿着西服挂着BB机站在了成都的街头……故事跨度很长,蒙太奇的手法在小说里被纯熟地运用,一个个片断,把几个人的情感纠葛和人生际遇,都服服帖帖地交织在了一起。每一个“黑场”过去,一个新的场景亮出,都具有极强的冲击力。看上去都是个人生活的小肚鸡肠,文脉里展示出来的,却是吞吐时代的大气象——小人物的小故事,表现大时代的大主题。
或者,串穿始终的“球时代”,正是在这样一次次极强的冲击力中,将欲望一点点膨胀和发酵,最终让人们无所适从。在山沟里,球是煤球,是生活;是篮球,是青春激情的发泄,爱情的发源;走进城里,球是性欲,是冲破桎梏的总爆发;爆发户时代,球是段子是欲望,是无底线的堕落;网络时代,球是裹挟在一起混沌不清的碎片……球,是圆,包含太多;球,是完,死亡和结束。因此,《球时代》最让人震撼的,不是“艰苦的三线建设”和“神秘的军工企业”,也不是以一场草草的性为终结的爱情故事(牛大为和佟哑花),而是那种通过近于粗犷的真实语言,所展现出来的人性,在压抑之后的一点点突破,最终像洪水般奔腾而出,不可收拾。发财的,没逃过早亡的宿命,堕落的,没逃过最致命的伦理一击,都“球”了,结束了,以悲剧收场。但“球时代”又是不会结束的,转了一圈,又回来了,仍在滚滚向前。
《球时代》最大的特点,一是结构。作者用两个人的闲聊作为引子和结尾,像制作了一个“盒子”,然后慢慢打开,像展示旧照片一样,讲述那些黑白色的故事。这个盒子像一个全新的电子相册,储存了从上世纪六十年代,到今天早上的照片,它是色彩斑斓的,充满了连贯性。这种大故事的“盒子”嵌套小故事的手法,使得整篇小说在讲述旧时代故事的同时,充满了现代色彩,也更具时代感。但这种手法又区别于大故事套小故事,小故事再套小故事的“套盒式”结构,因为它不是迷宫式的,它的“照片”跟“盒子”是紧密结合的,一点没有旁逸斜出。因此,它是创新的,但又是基于传统的。从某种意义上讲,《球时代》的结构本身就是一个浑圆的球体,封闭,却具有破空欲出的张力和弹性。第二个特点,也是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它的语言。作为一个诗人,凸凹的小说一直保持着一种诗意化的语言和意境。但这一次,凸凹完全突破了作为一个诗人留给读者们的印象,即文雅和诗意。他在这部小说里,展示的是一种近乎原生态的方言俚语,是一种来自人性深处的真实语言。他以肆无忌惮的态度和文字,像证明一个伟大的哲学命题,堂而皇之地论证四川粗话“球”字的含意和更多可能性,在论证“球时代”的存在,以及“球时代”对我们意味着什么。这种“肆无忌惮”的放纵,也是对这个荒诞时代的揶揄和调侃。正是这种放下了“身段”的语言,使“球”字在四川话中丰富的意味,得到了充分的表达和展现,极富现实生活的真实感。但是同时,它又是严肃而让人伤感的。如果换成优雅的学院文字,这篇小说就失去了它的魅力,会让人觉得滑稽。就像“锤子哥”上了央视,却被羞涩的主持人念成了“某哥”一样,总是让人感觉别扭。凸凹的选择是正确的。
小说的最后,老友“炸弹”的墓,也被修成了球状,在桃花之上飞来飞去。留下的,仍是“球时代”的莫测、困惑、感伤与吊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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