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小孩子创造出众多游戏的人是天才。他们可能正出自小孩子——有创造力的孩子。
现代奥林匹克运动大部分项目由英国人发明。工业革命培养出大量技能工人,并且有了休息制,工人们可以在每周周日放松一天。于是他们发明了许多游戏来打发时间。除了影响力最大的现代足球,还有我们的国球乒乓球,都是是英国人发明的。
与大人相比,小孩子更需要游戏。有的游戏在全国流行,传遍大江南北,难以追本溯源。例如打玻璃弹子,我们这叫“打珠子”。直到接触到跳棋我才知道那些彩色玻璃球的出处。一个天才以它发明了一个全新的游戏,而且对我来说,它比跳棋更有趣。
另有一个游戏叫“拍洋画”。我不确定它在哪些地区流行。如果有人告诉我只有黄石的孩子玩我也会相信,因为它虽然具备通俗的价值观,毕竟太低龄,玩法也有限,驱动我们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蹲在地上拍洋画的动力只是单纯的占有欲。发明“拍洋画”的人要么是庸才,要么是天才中的天才。
洋画,即洋人的画,类似火柴的旧称“洋火”,都是舶来品。一张4A纸尺寸的硬纸上印着卡通人物(如变形金刚),排列规整,方便用剪刀整齐地剪开。一张洋画大概如火柴盒大小。剪好的洋画叠在一起握在手中,就成了一笔财富,和钞票的制作过程几乎一样。我们揣着一沓洋画如同揣着一沓钞票,拿着它们去赢取别人手中的洋画。洋画和钞票的本质多么相像,它们都是印着图案的纸。价值来自人们的“相信”。而我们相信洋画是有价值的。一旦价值体系崩溃,我们不再相信洋画的价值,它们就成了废纸。
整张洋画的价格高低不一,便宜的一毛,贵的大概两三毛,它们的区别是画面的精美程度。洋画的整体制作工艺呈下降趋势,遵循“劣币驱逐良币”的市场规律。最后大家手上的洋画都是变了形的卡通人物,印在廉价的劣质纸张上,而且用来和别人拍的往往是处于淘汰边缘的“破烂货”。
和财富一样,洋画的总体价值需要通过“多”和“寡”体现。多寡的变动即货币的流通。不能流通的不能叫货币,只能算收藏品。同学之中的确有收藏洋画的人,他们与别人的价值观不同。洋画的流通方式靠“拍”。对阵双方从口袋里各掏出一沓皮筋扎住的洋画,资本越雄厚的人气势也足些。两人各出一张,正面朝上并排放在满是灰尘的水泥地上。二人像相扑手一样蹲在地上,进入白热化鏖战状态后甚至跪在地上。
正要开始,一个孩子不满地拿起另一个的洋画,端详一番,说,“你这个不行,太旧了,换一张。”另一个辩解道,“这是我刚赢来的,哪里旧了?”这个孩子指着一个残缺的角,说“看,都破了。不换我就不玩了。”另一个没办法,只得悻悻然地换了一张。
规矩是把两张都翻过来,而且不可以重叠。大家的标准动作有:拍,扇,吸。兵者,诡道也。对阵中战术灵活多变:可以把正面拍反,也可以策略性地把反面拍正。最终目标一样。如果两张叠在一起,需要将它们“吸”开,或者“吸”开一半,诱敌深入。高手一般力气大,能够一扇结束战斗,就像桌球的九球玩法,一杆下去,黄金九号落袋。或者网球中的S球,发球获胜。为给对方制造难度,有人从不同角度折叠洋画,延长对战时间,争取优势。有时玩家需要借助风力,一阵风可以逆转战局,改变胜负。
一场结束后,赢家拿走洋画,输家再拿出一张继续对阵。直到一方输不起了,双方鸣金收兵,拍拍膝盖上,裤管上,以及手掌上的尘土,清点自己手中的洋画,嘴里默默念着输赢多少。满意或失望地回家。
拍洋画有它不可捉摸的生命周期,忽然兴起,忽然消失,中间可以持续数月。没人知道厌倦期的规律。经济危机爆发后,投资者手中的股票一夜之间成为废纸,洋画也大抵如是。
我已不记得洋画何时被我们彻底抛弃,后来有一段时间我们用粘胶取代了洋画,粘胶的一大特性是可以从中间掀开粘在书包上,书本上,文具盒上,课桌上。它比洋画实用,如同具有工业价值的黄金。于是硬通货取代了货币,粘胶取代了洋画。再然后我们什么也不拍了,玩起乒乓球。唯一的水泥乒乓球台位于教学楼左侧——“得球台者得天下”。但那是另一个游戏了。
2019/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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