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一个月,卢亦歌的脑海里一直响着那钟声,当她试图说服自己,接受记忆中的场景都是游戏场景时,它就急促地响起。晚上梦里也全是那个挂在彼岸花墙壁上的挂钟,以及那个渐渐没了身子的模型。
她在纸上写下目前已知的情况:1.昏迷前以强度模式开启游戏,现实事故时间是3056年2月14号,记忆中的事故时间是3056年2月11号;2.游戏场景是自动发生的,现实中她昏迷后没有设置任何游戏场景;3.游戏中的场景从她跟父亲见面开始,其后所有的游戏录像均与她记忆中的经历一致,而现实从3056年2月14号她昏迷开始;4.游戏录象中后来的时间设置是1:1,时间流逝与现实无异;5.昏迷一年期间,她的脑活动依然活跃,游戏装备没有移除;6.无论是游戏录像,还是脑海中的记忆,最后那个袭击自己的男人的脸,一直看不清;7.游戏录像不全,脑海中的记忆也不全。
卢亦歌在下面画了两条分叉线,写下设想,一条写的是:记忆中的经历都是游戏场景;另外一条写的是:记忆中的经历可能是“真实经历”。(卢亦歌在“真实经历”下面画了重重的粗线。这并不代表她就要反驳现实中所有的真实证据,而是她觉得这段经历里可能隐藏有什么未知的事情或者线索,指向现实。)
卢亦歌又打开了《第二世界》游戏,屏幕上出现游戏宣传语——“开启你的第二人生”。她试着用第一条设想,代入所有事情。“不行,太荒诞了。”她边说边划掉了这条,“游戏故事太顺畅了,也不是我常设的故事背景。”她靠在椅子上,连贯地想了一下游戏场景,她在里面的所有行动都符合她的性格,故事连接起来居然没有不合逻辑的地方。
“完全跟做梦不一样,做梦不会这么完整和自圆其说。”她喃喃地说道。“如果能见到父亲就好了,只要问一问是否有卡罗琳计划,就能找到正确的方向。”她心里想着。
她把游戏关掉了,然后打开房间门。柯伊伯站在客厅里,对她说道:“亦歌,不久后卢先生应该会跟我们联系。”
卢亦歌问道:“是有消息传来吗?”
柯伊伯摇了摇头,“不是卢先生,是卢先生的朋友贺来先生传来的简讯里说的。”贺来和卢余都是综合科学院的科学家,也是朋友。
卢亦歌对贺来这位叔叔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别人说他和父亲是综合科学院的两大泰斗,相互竞争又相互扶持,革命感情很深厚。听说在卢亦歌出生前,贺叔叔经常上门来拜访,为科学问题和父亲争论不休,但即使争得面红耳赤,也不影响他们的感情——他们都是科学的向道者。唯有一次争吵,双方互不退让,中间隔了几年没有往来,后来恢复了走动,但这位叔叔再极少上门来拜访了。
她点了点头,“贺叔叔还说了什么其他的吗?”
“没有了。”
卢亦歌心里想着,从综合科学院的最大资助者贺来那里传来的消息,应该是极准确的,就是不知道不久是多久。
突然之间卢亦歌的房间里有响动,她看着柯伊伯,“我房间怎么了?”
“我去看看。”柯伊伯说道。她跟着它一起进去,发现那个游戏是打开的。柯伊伯伸手打算关掉它,“你又在玩这个游戏吗?”卢亦歌眼神闪了闪,随即摇了摇头,“可能是我刚刚忘了关掉电源吧,这个游戏不关电源的话,隔一段时间它会自动开启。”她拦住柯伊伯的手,“先别关,我玩一会儿。”
柯伊伯稍微拦了下又让开,“身体要紧,这段时间游戏还是少碰吧。”
卢亦歌点了点头,“嗯。”她手指移动想切换页面,游戏卡住了,一直停在那个大房子的画面上。柯伊伯看了半晌,嘀咕道,“这不是卢先生原先设计的房子吗?”她听到这句话,连忙转头,“你说真的?”柯伊伯点点头,“是的,我绝对不会认错,这个房子很早之前卢先生住过,他有时候会在里面做设计,但在你十岁的时候,就再也没有提过这个房子。”
“为什么?”她奇怪地问道。
“我没有去过那里,但看过卢先生的设计图。”柯伊伯坐在了卢亦歌背后的沙发上。卢亦歌把椅子掉了个个儿,面对柯伊伯听它说话。
“之前卢先生把那套房子租给一对母子住。说是租,其实没有收租金,也没有给那对母子做登记。最开始的时候,卢先生偶尔还会去那边看看。”柯伊伯说到这里停顿了,小心翼翼地问道:“亦歌,你还有印象吗?”
“什么印象?”她疑惑道。
“最后一次是卢先生带你一起去的。”
卢亦歌转过头盯着屏幕上的那个房子看,她一点熟悉感都没有,“是吗?我从来都没有去过这个房子的记忆。”她似乎想起来什么,又问道,“上次我问你听到钟声了没,你说‘难道又开始了’,这是什么意思?”
柯伊伯有些支吾和懊恼,“你还记得我当时说的话啊。”
她点了点头,“什么又开始了,钟声吗?难道以前也有过?”
柯伊伯面露怜悯,“嗯。你那个时候还小,不记得也正常。反正是不好的事情。”
“那现在可以告诉我吗?”她问道。柯伊伯表情像是定格了一样。她知道,这是柯伊伯在请求权限。过了一分钟,它才自然起来,“可以。”她松了口气,仔细听着。“你十岁的时候跟卢先生一起去那里,受了惊吓晕倒了。卢先生把你带了回来,你回来后那一个月一直说听到钟声,先生和太太急得不行,后来有一天你突然正常了,像完全忘了之前去那里的事。家里人也不敢提,卢先生很是自责了一段时间,自那之后就再没去过那个房子了。”
卢亦歌急切地问道:“你知道我那次是受了什么惊吓吗?”
柯伊伯笑得有些慈祥,“你是个坚强的孩子。现在告诉你也无妨。”它回忆道,“我没有跟你们一起去,但我听卢先生提过一两句,说你觉得那个房子里的钟声很吵,一直敲个不停,墙壁上的吊钟伸出的玩偶模型很可怕,然后你就昏迷了。”
这跟她最近梦里梦到的一样,她继续问道,“这事情怎么家里从来没人跟我说?”柯伊伯摇了摇头,“卢先生让大家不要在你面前提起,毕竟是不好的经历,怕你想起来又跟小时候那样。这次你的症状和那时一样,都是幻听到了钟声。可能是你昏迷后大脑依然连接游戏设置,游戏自动跳转到你小时候经历过的画面,唤起了你潜意识里的创伤。”说到这里柯伊伯有些恼恨,“这个游戏公司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你昏迷后居然说不能断开游戏设备和你大脑的连接,神经专家也是这样建议。如果没有连接游戏设备的话,你哪会再次出现之前的症状。这样不负责任的公司应该倒闭。”
卢亦歌拍了拍柯伊伯的肩膀,“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另外,你知道像我这样昏迷一年之久的玩家有多少吗?”
柯伊伯正了正神色,“我问过游戏公司那边的人,加你一起的话,一共十二个。”卢亦歌心里默了下,她所在的游戏里面,卡罗琳1号上的队员,加她的话有12名,刚好。
“不要觉得困惑和怀疑。孩子,这是心理疾病,按照从前的办法,你不要去管它,过一段时间就会好的,现在的这些不适都会过去的。”
柯伊伯宽慰的话打断了卢亦歌的思路。她抬起头来轻松地笑了笑:“嗯嗯,我会好的。”她手指了指自己脑袋,“第一次出现这种症状,我是自己好的?没有请心理医生治疗?”
“没有。先生和太太很着急,却都没有提找心理医生的事情。卢先生的原话是先观察一个月看看。”
“这样啊。“卢亦歌低头。她的肩膀被柯伊伯拍了拍,机器人的声音平稳:“别想多了,卢先生当时肯定有他的原因。”
“我知道。”卢亦歌回道。“但那个原因是什么呢?”她心里思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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